但這些與蘇洄的工作大相徑庭的單詞與句子,卻帶給他很深層次的安慰,就像是躺在一隻巨大的、溫暖的手掌,被輕柔地揉捏和安撫。
寧一宵寬大的手掌也的確在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和後背。
“嗯,工程款項落實到位,其余的交給他們處理。”
“先到這,有新的情況及時匯報。”
三十分鍾後,寧一宵掛斷了電話。他發現蘇洄的呼吸很平穩,整個人也軟軟的,似乎真的睡著了。
“蘇洄?”寧一宵試著小聲叫他,沒有得到回應。
他心裡起了些壞心眼,叫了平時很少叫出口的稱呼,“寶寶。”
蘇洄的確睡得像小孩,沒應,但似乎聽見聲響,蹭了蹭。
寧一宵不再逗他,安靜摟了一小會兒,覺得這樣睡會不舒服,於是手臂穿過他的膝窩,就這樣面對面把樹袋熊抱回臥室,放到床墊上。
蘇洄似乎在做夢,含含糊糊說著什麽,寧一宵聽不清,低頭靠近了一些。
“寧一宵……生日……”
寧一宵不禁笑了,“怎麽還過生日,都多久了。”
他取了眼鏡,躺下來抱住蘇洄,輕輕拍他後背,“小貓,做點好的夢。”
荒誕的真實世界,每個人每天都在面對噩夢一樣的壞事,深陷於大大小小的糟糕境遇,相遇又離開,得到再失去,寧一宵想帶給蘇洄很多美好的嶄新記憶,不希望他繼續困在過去。
他發現蘇洄手上又出現新的傷口,大約是製作裝置藝術的時候不小心弄的。寧一宵仔細檢查了一下,找到醫藥箱,動作很輕地為他擦藥,深的幾道用創可貼包好,關了燈,摟著他入眠。
蘇洄難得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時寧一宵已經不在了,自己獨自躺在他的床上,被寧一宵的氣味所包圍。蘇洄賴了一會兒,轉頭在床頭櫃上發現了寧一宵留下的字條,被壓在馬克杯下面。
[起來了先把這杯水喝完,廚房裡有咖喱,熱一下再吃,按時吃藥,我要去園區開會,晚上回家陪你吃飯。——寧一宵]
蘇洄有收藏奇怪東西的習慣,譬如寧一宵寫的每一張字條,他都會留下,偶爾拿出來看一眼,這些就像真實世界的入場券。
吃過東西,蘇洄離開公寓,前往工作室繼續忙碌。學院派人過來通知他,後天有一個藝術周刊的采訪,讓蘇洄稍微準備一下,蘇洄不知道應該準備什麽,只是應下,便扎好頭髮開始乾活兒。
距離個展的時間越來越近,蘇洄也越發緊張起來,一遍遍反覆實驗,廢寢忘食。
萊恩進去工作室的時候,蘇洄正踩著梯子,固定刷好色的漁網。彩色的漁網從頭覆蓋著他,蘇洄仰著頭在裡面上釘子,畫面朦朧又夢幻。
他看得認真,有些出神,直到蘇洄先發現他進來,叫了他的名字,萊恩才回神。
“哦對,我是給你送東西的,我剛剛看到有你的包裹,順帶幫你拿了。”
萊恩說著,將一個小箱子放到蘇洄腳邊,“給你放這兒了。”
“嗯。”蘇洄弄好釘子,拍了拍手,從梯子上下來,蹲著看了看那個箱子,之前他網購了一批二手的材料,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剩下的我幫你固定吧,我有圖紙。”
蘇洄搖搖頭,“你去吧,我還不餓。”
“那我給你帶吧。”萊恩從工作室拿了自己的外套,“我一會兒把菜單發給你。”
“好。”蘇洄頭也沒抬,拿美工刀拆開了包裹。
門被帶上,工作間安靜下來,蘇洄將箱子打開,卻發現這並不是他購買的材料,而是許多封信。
可他購買的手寫信已經足量,項目也關閉了,怎麽還會有新的信寄過來呢?
信封是米白色的,上面並沒有街道和名字,也沒有郵票,只是標有數字序號,每一封都一樣,都密封過。
蘇洄疑惑地拆了標有數字1的信封,從裡面拿出信紙,瞥了一眼,愣在原地。
這裡面的字跡太過熟悉,和他早上醒來看到的字條如出一轍。
[蘇洄:
見字如面。
這是我第一次給人寫信,本來有許多話要說,但提筆卻又在腦中刪刪改改,不知該說什麽。你現在在那個小房間裡嗎?是不是總望著同一棵樹?或許你可以把它當做是我,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自己真的能變成那棵樹,日日夜夜陪伴你。
斜對面房間的男人半夜哭喊,你一定很怕吧?真希望我在,可以抱著你入睡。你不要愧疚,我們之間從來不存在原諒或被原諒,只有愛與被愛的關系。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回到第一次見你的那天,比我對你一見鍾情更早的那一天,在那間咖啡廳裡,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愛上你,那天一定不會隻留下一枚創可貼。這樣我們會更早一點在一起吧。
我暫時走不了了,現在渾身打了石膏,每天躺在病床上,晚上偶爾會做噩夢,夢見汽車碾過我的身體。真的很抱歉,我私自用了小貓飼養基金,但以後還會努力賺回來。現在我渾身都是縫合線,怕嚇到你,晚一點再見面吧。
很想你,每一天都想見你。
蘇洄,希望你平安快樂,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