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聲直視著陸老板向來睜不開的眯眯眼,他這兩年有長個子,已經比陸老板都高出半個頭。
“您認識陸老師啊?”楊聲問。
“可能認識。”陸老板下意識去摸煙盒,拿出來後又放回去,低聲自語著,“不抽了,要開會了。”
“那我先回教室了。”楊聲隻得擺了擺手,“您進去先坐會兒吧,陸老師應該馬上就……”
陸老板雙手揣了兜,低頭道:“他已經來了。”
楊聲猛地回過頭,只見老陸邁出樓道口,午後的陽光在他淺色襯衫上遊走,銀邊眼鏡泛著白亮的光。
“陸老師。”愣愣地待人轉過拐角走近,楊聲好歹想起要打招呼。
老陸衝他點了點頭,眼鏡的反光定格,透出他那對灰色的鷹眼,“這是你……”
“這是我叔叔。”楊聲往後退一步,抬手輕輕把陸老板推上前來,心虛地補充一句,“親叔叔。”
“但你又不姓‘陸’。”老陸笑了笑,眼光卻銳利。
他向陸老板伸出手,陸老板歎口氣,還是回握住。
“好久不見。”老陸說。
“好久不見。”陸老板說。
得,果然是認識的。楊聲左右看看,莫名覺得這對中年男人之間流轉著詭異的氣氛。
千萬別是什麽多年仇人,終再相見,不然楊聲可罪過大了。
而兩位“陸”姓長輩很是友好地松開手,不過陸老板神色躲閃,老陸卻是懷念的坦然。
“你小子,快回教室吧。”老陸還順帶拍了下楊聲後腦杓,“這兩天找個時間把頭髮收拾收拾,剃個寸頭多精神。”
寸頭……老師您認真的嗎?
楊聲怯怯地瞟了眼老陸的奶奶灰板寸,乖巧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你們聊,你們聊。”
他能確定,老陸是認真的。
不放心地再瞅一眼陸老板,楊聲說:“我走了哈,宵叔。”
陸老板抬了眼,說:“你去吧。”
老陸就在楊聲旁邊,但他沒有看向老陸。
有故事……
不過這也不是楊聲能探究的,老陸沒借此做他“不請正牌家長來”的文章,他就得感謝天感謝地了。
進入教室,準備周測驗,這回又輪到數學。
“為什麽是數學啊?我不想考數學,數學好難呀!”楊聲一邊把桌面上書籍練習本搬到地面,一邊毫無誠意地哀嚎。
皓月連白眼都懶得翻給他,直接將一本磚頭詞典遞過去,“幫我放你那邊,我這兒放不下了。”
楊聲悻悻地收了聲,將詞典規規矩矩擺在他課本堆的最上方,“月姐,我錯了。”
“錯哪兒了?”皓月轉過臉來,語氣上挑。
“錯在沒有以一個良好心態來對待測驗考試。”楊聲張口就來,“我不該有畏難情緒,哪怕再不擅長數學,我也得……”
而後被皓月的圓珠筆敲了腦袋,強行打斷。
“一天淨在這兒逼逼賴賴,要你又考上135分了,就請我喝奶茶。”
楊聲一秒變正經:“還是等我考上140分了再說吧。”
皓月冷笑道:“呵,男人。”
按照高考時長,數學是考兩個小時整,算上收卷收拾書本課桌,也過了兩個小時二十分。
楊聲拎著書包下樓去,還沒到開家長會的教室就被老陸中氣十足的聲音嚇得原地刹車。
好家夥,這還沒開完呢!
偷偷摸摸地躬身穿過前門虛掩窗戶大敞的地界,楊聲來到後門,借著門縫瞥了眼裡面的情況。
八十二位學生,這大概隻來了六十幾位家長,但教室也坐得滿滿當當。
楊聲只能透過重重的背影,瞥見陸老板扎著小啾啾的後腦杓。
他竟然坐的是最前排,與老陸面對著面,可謂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被老陸抑揚頓挫的吹水腔給包圍。
楊聲想想就耳膜發痛,他為避著老陸的中氣十足,專門挑的靠窗邊緣位置,皓月對此也深表認同,說能避著點兒就避著點兒。
不能年紀輕輕,耳朵聾了。
但陸老板絕對是個狠人,竟然能夠近距離忍受老陸兩個多小時的魔音灌耳,嘖嘖。
楊聲深感佩服,小心翼翼地把後門門縫關上,在班級其他同學過來之前,腳底抹油跑了路。
先去找夏藏,反正家長會結束,陸老板會給他打電話。
另外就是感覺,他要跟著陸老板的話,老陸應該不好跟陸老板敘舊吧。
“當當當當!”楊聲“唰”地一下跳到夏藏面前。
夏藏倚牆站著,伸手抓了他胳膊,將他扶穩,“看來考得不錯。”
“一般一般。”楊聲故作謙虛,“陸老板還在開會,我們就先去操場上逛逛,等他開完會了再請他吃飯。”
“不是說不講究的嗎?”夏藏笑道。
“如果我們老陸沒開兩個多小時的家長會,我真的就隻給陸老板買包煙。”楊聲望天歎氣,“是我低估了老陸的恐怖程度,是我把陸老板推進了火坑……我不能太沒心沒肺,連頓飯都不請人家,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