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英文版的原詩,楊聲抱緊懷中軟枕,不自覺地心跳加了速。
他剛剛才想,夏藏要念英文該是多麽好聽,卻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聽到了這首詩。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雖然一句沒聽懂,但楊聲還是入了迷,待到那沙啞的尾音落到心上,忍不住歎息:“哥,這詩的中文版怎麽翻譯來著?”
咯噔,楊聲聽到鋼琴曲都頓了頓,這問題問得好不解風情。
夏藏倒也沒責怪他什麽,隻再多翻了幾頁,“我給你念。”
唉,我哥真好。楊聲不免有些被寵到的小得瑟,欸,被寵到?
“但你年老,頭白,睡意正昏昏,
在爐火邊打盹,請取下此書,慢慢閱讀”
旁邊的窗子承載著作響的風聲,不過尚在秋季,帶不來風雪。
頭頂面前暖黃色的燈光很像爐火,只是少了點兒劈啪作響的意味。
但楊聲仍是想到了冬天,屋外風雪飄搖,屋內爐火燃燒。
夏藏捧著詩集坐在爐火旁邊,側臉與書頁都燃著火色的緋紅。
他輕輕地用那沙啞嗓音念著:
“且夢見你的美目往昔的溫婉,眸影有多深;夢見多少人愛你優雅的韶光,愛你的美貌,不論假意或真情,可是有一人愛你朝聖的心靈,
愛你臉上青春難駐的哀傷;
於是你俯身在熊熊的爐邊,
有點惘然,低訴愛情已飛揚,
而且逡巡在群峰之上,
把臉龐隱藏在星座之間。”
也許楊聲會在詩歌裡起身,給那爐子添上一把新柴;他應該坐到夏藏身邊,染上暖融融的影。
這樣的冬天不會難熬,哪怕是到年老,到了那更加懼怕寒冷的歲月,仍是有人在身旁可以依著偎著。
似乎就獲得了一些勇氣,在風聲和無盡夜色裡。
他想到這個冬天是可以和夏藏一塊度過的,便不免欣喜又悵惘。
喜歡是一種很貪婪的感情,在夏藏對他無限的包容甚至縱容之下,悄然擴張著領地。
“哥,你太縱著我了。”楊聲喃喃道。
“啊,縱著你什麽?”夏藏合上書,抬眼笑道,“我就是想念給你聽,以前都自己一個人看,怪沒意思的。”
一個人啊……楊聲咽了咽唾沫,說:“只要你念,我會一直聽的。”
“你看,你還不是在縱著我。”夏藏說,小扇子的眼睫微顫。
火光映著他臉龐,楊聲遙遙地凝望,見皺紋爬上他的眼角,那細軟的黑發染了霜雪。
可楊聲卻因此沒由來地心動,為這份蒼老垂暮,為這份沉沉的溫柔。
他算是明白為何《當你老了》是葉芝年輕時寫給愛人的情詩,也許是有年少莽然衝動許下誓言的意味,但更多對是一眼到老的期望。
多麽好,多麽美的願望。
當你老了,我仍然愛著你。
爐火漸漸熄滅,鋼琴曲依舊悠揚,夏藏把詩集遞給楊聲,“還吃千層蛋糕麽?”
“不了。”楊聲吐吐舌頭,“下次吧。”
“以後複習越來越緊張,下次指不定是什麽時候呢。”夏藏玩笑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
“高考結束總有時間吧。”楊聲低頭翻開詩集,最前面便是《當你老了》的原詩,每句末尾的單詞被鉛筆淺淺勾勒,提示著這是韻腳。
“想這麽遠啊。”夏藏說。
“兩百多天后的事兒,也不算遠吧。”楊聲說,輕輕撚著書角,“還有上大學以後,大學畢業以後,十年二十年以後……”
當你我老了以後。
“那才算遠。”
他抬眼看向夏藏,但夏藏看著窗外遠處群山,閃爍的如星燈火。
“我還沒有想過,那麽遠的事情。”好半晌,夏藏幽幽地說。
楊聲知道,畢竟他的高考志願都是參考的自己。
“但時間又不會靜止,今天好像距離高考還有240天,而距離我們倆開始合租,也過了一個多月。”楊聲說,“它一直在往前走,也一直沒停過。”
“我一個月前也沒想過會有今天這般光景。”夏藏說。
“這樣不好麽?”楊聲心裡一緊。
“就是因為這樣太好了,所以才不願意它溜走啊。”夏藏總算看向楊聲,語氣認真而鄭重,“我想留下些東西。”
但我確實又什麽都沒留住。剩下的話,夏藏沒說,太煞風景。
“想留下什麽?”楊聲能猜出那個答案,而且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但他要聽夏藏說,以至於讓他的詢問都顯得急切與逼迫了。
“My light.”而夏藏輕輕巧巧地掀過了這一頁,“好了,把書給我,該買單回去啦。”
所以,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楊聲自嘲地笑笑:“那哥你放書去,我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