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聲別過臉去,繼續期盼著窗外又來個什麽,他說:“叔叔給了我近一學期的費用,都在卡裡呢。”
“哦,那小藏好相處嗎?”母上又問。
“我哥當然好相處啦。”楊聲將“我哥”二字咬重音,嘴角是不由得勾起。
提到夏藏,他還是會由心底洋溢出欣喜。
“但又不是親哥,你還是注意點兒。”母上說。
楊聲扭頭過來時,母上正給妹妹拿第二塊哈密瓜。
妹妹不也不算是親的麽?他想這麽說來著,但他勉強算是個聽話的兒子,所以他只是“哦”了聲,沒說其他的話。
“最近考試了嗎?考得怎麽樣?”母上問。
這些問題似乎是有準備過台本,但母親念出來,倒沒什麽語氣的波動。
畢竟母上並不算是演技很好的演員,勉強騙騙叔叔而已。
但叔叔……也並不難騙,稍稍服個軟低個頭,奉承兩句,就不知東南西北了。
“昨天才考完,成績估計要等一陣吧。”楊聲往沙發後一靠,“我感覺這次考得不錯。”
“你就是,過分的自信。”母上可算看向他了,眉頭微蹙,“戒驕戒躁,我從小都這麽教你。”
“嗯,忍辱負重,也是您教我的。”楊聲笑笑,後槽牙根有點酸,“我去倒水喝。”
楊聲其實有些懼怕飲水機,哪怕他知道飲水機加熱的水不過幾十度,遠達不到滾水的溫度。
但一想到那滾熱的水如雨般落上脊背,連此刻背後的衣料都開始微微發熱發燙,甚至粘黏皮肉撕都撕不下來。
深吸一口氣,楊聲扒拉下飲水機涼水的龍頭,倒了一滿杯水,喝下去。
背後粘黏的滾燙消失了,楊聲知道,傷疤還在。
只是不疼不難受了而已。
在夏藏那兒住著,他倆就長期拚大份的瓶裝水;都是男孩,也不養生,一天到晚咕咕咚咚地喝冷水都沒事兒。
不過幸好洗澡的時候沒這樣奇怪的心理反應,嗯,估計是因為果然洗澡洗熱水要舒服些。
而楊聲自知,自己為了能享受這個舒服,克服練習過上百次。
所以有時候也會想,憑什麽那男人就那麽輕易地死掉了呢?
“楊聲,別這樣。”陸老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楊聲回過了神,動畫片的背景音嘈雜得很。
我知道不能這樣,但我又能怎麽樣呢?
連見多識廣的陸老板,都無法給出他一個合理的答案。
於是楊聲將自己破碎成千萬片,痛苦被不均等地分為千萬份,壓力也同樣。
至少不用累積到一處,成為一個巨大的隱患。
像是為了證明這種法子的有效,楊聲逼著自己倒了半杯熱水。
抿了一口,有點燙,立馬又倒了半杯冷水。
溫的,不好喝。
“叔叔中午不回來麽?”楊聲平複了心情,回到沙發。
“嗯,他中午有飯局。”母上答道,妹妹吃夠了哈密瓜,掙開她的懷抱,跌跌撞撞地往楊聲這邊爬。
“哥哥。”邊撲向他邊奶聲奶氣地喊。
下意識地,楊聲仍想躲開,卻抬眼對上母親的視線。
又來了,那種憂愁又滿含期望的視線。
於是楊聲沒能躲開,被小奶團子撲了個滿懷。
小小一團,並不重,楊聲很輕易地就將她提溜著扶起來。
奶團子“咯咯”地笑了,似乎很滿意這樣的遊戲。
母上悠悠地說:“兄妹倆還是親近點兒好。”
楊聲沒有回答她,心說還好自己不算很討厭小孩子。
不然反手給她扔垃圾桶裡。
“楊聲!”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陸老板。
別吵,別喊,您還真當您是我爸呢。
楊聲回來得挺早,夏藏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才一點,他定的鬧鈴都沒響。
為睡個好覺,夏藏特意把窗簾拉上,擋住午後刺眼的陽光。
於是楊聲帶上門進來時,他只能看清一個迷迷晃晃的影兒。
然後這影兒輕飄飄地落到床邊,夏藏撐坐起來,啞聲道:“回來啦?”
楊聲似乎點了點頭,夏藏揉著眼,沒看清。
只知道他向前傾了身子,做出一個想要擁抱的姿態。
但卻隻停滯在那樣一個姿態上。
離得很近,哪怕光線不大好,夏藏也能看見楊聲黑葡萄般濕漉漉的眼,和滑過他下頜線的汗珠。
仿佛外面不是晴空萬裡,他平白淋了一場雨。
夏藏輕聲問:“怎麽了?”
問出口的瞬間,這隻濕漉漉的小狐狸卻轉過頭,“沒,沒怎麽,我去洗把臉。”
但夏藏攥住了他手腕,重複問了遍:“怎麽了?”
楊聲的喉結動了動,別過臉來,嘴角微微向上咧開,說:“哥,抱一下。”
尾音都染上些委屈的哭腔。
夏藏輕易將他向前一拉,便摟了他滿懷。
許是從外邊回來太熱了,背後的衣料都是濕的。
“是家裡發生了什麽嗎?”夏藏問,潤濕單薄的衣料讓他間接觸到了那片大面積的胎記,是在皮膚之上隆起的猙獰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