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轎車上,周姨報告了顧漸一整天的行程,吃飯、遛狗、在花園裡看書,困了回到樓上午睡,晌午吃下多少飯菜,每樣精確到克數,如果食欲不佳,那就呈上精心準備的甜點,每天都必須出足營養師規定的總量。
家裡請了錢塘市為顧漸做產檢的那位醫生,帶來兩位護士,別墅裡空房間多得是,幾個人住在樓上的客房,可以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程希覺端著手機,翻閱一遍顧漸今天的行程,屏幕乍亮,彈出一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
程母的聲音平靜婉和,養尊處優的貴婦講起話來若珠落玉盤似的動聽,“你離婚的事鬧的滿城風雨,你們家人不敢擾你清閑,來我這拐彎抹角的打聽,我哪知曉你的事情,連讓你領養孩子這件小事都做不到,這個母親做的真是失責。”
程希覺習以為常這一脈相承的陰陽怪氣,直截了當地問:“說,什麽事?”
“你還記得朱蒂嗎?”
“誰?”
“你爸爸生意夥伴的女兒,長得很漂亮,是個常春藤的高材生,和我們家門當戶對。”
“哦?介紹工作?”
程母沉默幾秒,“希覺,我前幾天見到她了,她對你印象挺不錯的,說你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人。”
程希覺嗤笑,“你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我的性取向。”
“我當然知道。”程母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說:“朱蒂和你一樣離婚了,她和前夫生了個混血兒,長得水靈靈的可愛,你的情況她都清楚,你們結婚各過各的,孩子我們家替她養。”
“……掛了。”
程希覺徹底沒耐心了。
程母著急地說道:“我還不是為了你著想,你一聲不響的結婚,又無聲無息地離婚——”
“我沒離婚。”程希覺打斷她,低頭捏捏挺直的鼻梁,“有空管管蔣冽,別在我這費心。”
程母訝然,喃喃地說:“沒離婚?怎麽都說你離婚了?”
程希覺冷靜克制地說:“流言蜚語而已。”
電話那頭寂靜,程母整頓紛亂的思緒,恢復一貫輕聲細語地說:“既然沒離婚,那就別藏著掖著了,早晚都要見我的,抽個空帶回來讓我瞧瞧你的寶貝。”
程希覺敷衍地嗯幾聲,掛斷電話。
他示弱的時候和顧漸說,除了有錢之外,他一無所有,雖說有裝逼的嫌疑,但這句話是真的。
豪門大宅的家族親情淡薄,生下孩子就丟給保姆和家庭教師,一年到頭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哪有什麽骨肉之情。
純白的別墅裡透著燈火,程希覺邁下車,脫了西裝外套遞給等候的周姨,施施然走進餐廳裡。
顧漸意興闌珊地吃著晚飯,懷孕挺過三個月,孕吐的症狀逐漸消失,多少能吃得下東西。
程希覺撤開椅子坐下,慢條斯理地摘下腕表,“菜沒怎麽動,你吃的太少了。”
“還少?”
顧漸擱下筷子,抽張紙仔細揩揩秀窄修長的手指,“那很抱歉,我已經盡力了。”
程希覺瞥一眼他面前乾乾淨淨的空碗,“如果廚師的手藝不和你胃口,我們再換一位。”
顧漸揉捏紙團,手腕向上一揚,雪白紙團呈一道拋物線砸在程希覺的大腿上,他向後一靠,靠著椅背百無聊賴地說:“如果有人時刻盯著你吃飯,你肯定很有食欲。”
“如果你能保證每天認真吃飯,周姨不會盯著你的。”程希覺撚起紙團,拋進骨碟裡。
顧漸低頭哧笑,家裡的仆傭有十幾位,即便周姨不盯著,換個人盯著也是一樣的。
程希覺抬手碰碰溫涼的湯蠱,輕描淡寫地問:“你想不想嘗嘗我的廚藝?”
“你會做飯?”顧漸挑起眉毛,眼含笑意打量他。
程希覺站起身,半笑不笑地問:“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養尊處優,五谷不分,一心求利的商人?”
顧漸手指輕點一下下嘴唇,偎著椅子輕笑不語。
程希覺解開襯衫扣子往廚房裡走,冰箱儲藏室裡的食材一應俱全,舀一杓高湯,簡簡單單煮了碗雪菜肉絲面。
他很早在國外一個人讀書,吃膩了西餐,照著菜譜自己學了家常菜,慰藉一番思鄉的胃,日子久了廚藝精湛,不亞於請回來的大廚。
只不過程希覺從不為別人下廚,沒有人配得上他用廚藝去討好,顧漸是第一位食客。
顧漸拿起筷子嘗一口,朝程希覺滿意地點下頭,悄無聲息地咀嚼。
夏夜的蟬鳴輕微遙遠,穹頂垂下的吊燈明亮柔和,顧漸半低著頭,吃相很斯文,時不時舀著杓子滋溜地喝口湯,程希覺靠坐在桌角,垂眼瞧著他一鼓一鼓的側頰,投喂成功的滿足令程母帶來的鬱悶一掃而空。
沒有人開口,一種奇妙的溫馨和諧氣氛在他們之間,程希覺品味到了“家”的味道。
叮咚——
猝不及防的提示鈴聲破開寧靜的氣氛,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顧漸自顧自地吃著飯。
程希覺瞥了眼亮起的屏幕,穆羅可真會挑時間。
消息一連狂轟亂炸,叮叮當當響個不停,顧漸充耳不聞,程希覺半抱起手臂,若無其事地問道:“這麽晚了,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