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的心砰砰跳著,白血病造成的異常白細胞過度增殖,帶來了許多副反應,比如頭暈、心悸與乏力。正當他按著心口想要緩過這一陣子時,突然鼻腔一熱,大股鮮血從他原本就極度貧血的身體裡湧了出來。
對面的醫生立刻站起身,動作之大令座椅發出了哐啷一聲:“頭部前傾,不要仰頭。護士!拿冰袋來!”
他探身過來,一手扶住季淮的後腦,一手按壓他的鼻翼止血,護士也飛快地拿了冰袋進來貼在季淮的額頭。白血病人出血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萬幸醫生處理得當,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也依舊讓季淮本就蒼白的嘴唇更加少了一些血色。
“你自己看看你的身體情況,你這樣怎麽……算了,”醫生看到他慘敗的臉色,實在不忍心再步步相逼,隻得先退讓,“你先去把住院手續辦了,回去好好休息,也認真考慮一下。”
季淮抬頭看了一眼醫生的胸牌,“謝謝,程醫生。”
他慢慢站起身離開了程宥晟的診室,然後獨自去一樓大廳辦理手續,好在期間有幾個好心的醫護看出他身體狀況實在糟糕,幫他省去了一些流程,最後成功地辦完了冗雜的手續。
季淮換上病號服坐在病床邊時已經是下午五點,這個時候,如果談翊沒有重要的會議或者見面安排,應該是在健身房裡,不過他會戴手環,以免錯過重要電話。
季淮握著手機在床邊坐了很久,直到還有十分鍾談翊的健身時間就要結束,去衝澡然後繼續工作了,才下定了決心,一個字一個字撥出那個爛熟於心但是並沒有打過幾次的號碼。
他想,他只是問問談翊能不能幫忙介紹更好的醫生,不會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情。雖然他拿到了一筆不菲的分手費,但是A市血液科的號很難拿,知名專家號就更加難了,程宥晟已經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醫生,可談翊一定還有其他途徑。
鈴聲響了五秒,電話被接起。但對面是一個清甜的女聲:“您好,這裡是談總的秘書,請問哪位?”
季淮一怔,接著才說:“能把電話給談總嗎?”
對面依舊笑盈盈的:“抱歉,談總現在有私人約會,無法接聽電話。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轉達的?”
季淮沉默了一會兒:“謝謝,不用了。”
私人約會,是莊燁霖嗎?明知道這些事情都已經和他沒有了關系,但季淮還是控制不住的去猜測。
明明就算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季淮是被迫學著和那些無孔不入的工作電話共處了的。不止一次,兩個人的晚餐被一通匆忙的電話打斷,於是桌上只剩下逐漸冷掉的菜肴和季淮自己。
現在,連私人號碼都被秘書接管了。
季淮捂住眼睛,笑了一聲。
他眼睛有些酸澀,不知道是因為淚水,還是因為一到傍晚就發起來的低燒。
拖著酸軟的步伐去接了一杯熱水,穿過走廊時,他聞到隔壁病房裡傳來的飯菜香氣。雖然已經一整天滴水未進,但聞到那味道的時候,季淮非但沒有感覺到餓,反而一陣胃酸上湧,逼著他乾嘔不止,他拚命加快步伐,撲進了病房的洗手間內,嘔了個昏天黑地,然而也沒什麽東西可吐。
他雙手撐在洗手台上,頭部不堪重負的垂著。喘息平定之後,他的視線移到了手臂上。原本白皙清瘦的手臂現在分布著大小不一的紅點,那是皮下出血的症狀。
季淮越發沒有了力氣,軟軟地滑倒在了洗手間裡。
六點半,護士查房,才發現了昏倒在洗手間裡的季淮。
而與此同時,相隔幾公裡的市中心CBD商圈,一家人均消費上千的西餐廳裡。
談翊和莊燁霖相對而坐,面前醒好的紅酒已經見了底,桌上的菜肴也被吃的七七八八,談翊手裡端著酒杯,一邊慢慢地品味酒香,一邊看著對面的人吃飯後甜點。
莊燁霖有一雙桃花眼,右眼眼角下一顆小小的紅痣,讓這雙乾淨澄澈的眼睛多了一點點魅惑,不多,但格外勾人。
莊燁霖咬著小銀叉,笑眯眯地看向談翊:“幾點了?”
“六點多,怎麽樣,吃好了嗎?”
“我們吃了一個小時嗎?”莊燁霖驚道,“我都沒感覺有這麽久……你不會有事情被耽擱了吧?對不起,我以為我們很快就能吃好的,下次我一定不鬧你了。”
談翊笑笑:“沒關系,沒有那麽多緊急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這些,就和……以前一樣就好。”
莊燁霖偏過頭,眼睛盯著一旁架子上垂落的熱帶植物,這個角度顯得他睫毛纖密濃長,似乎有些憂鬱:“我們真的還能和以前一樣嗎?”
談翊肯定道:“當然。”
……
季淮就像是缺失了一段記憶,他覺得自己只是太累了,閉上眼睛,短暫的休息了一下,再睜開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季淮愣了很久,他的手一直搭在小腹上,哪怕是在失去意識暈倒的時候。
但是他說:“對不起,寶寶,我們沒有緣分。”
“我們兩個,都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第二章 般配極了
季淮的手術安排在入院之後的第三天,在醫生眼裡,終止妊娠並開始化療自然是越快越好,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淮的身體上,沒有人會去關注那個注定被放棄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