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從醫院離職後就做了醫療器械的生意,如今已經是國內的龍頭企業,他都碰不到的地方,想必是更高一層的圈子。
程宥晟慢慢走回了季淮的病房外,隔著玻璃窗看著裡面脆弱蒼白的人,感到一陣很深的無力。
“你得罪過誰嗎。”他有些不忍地看著季淮。
由於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程宥晟隻得啟動預備計劃,將之前從季淮身體裡取出來的造血幹細胞重新移植回他的體內。但那本來就是不健康的細胞,分化能力比正常人的要弱太多,季淮的身體指標雪崩一樣的衰敗下去。
短短三天,他血液裡的細胞數量已經到了無法維持生命運轉的水平。
季淮一直處於深度昏迷狀態,他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麽光景,他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或者說,是他短短二十幾年人生的走馬燈。
第六章 是一場救贖
夢從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被一雙柔軟的手抱著,鼻端是令人安心的信息素氣息,但具體是什麽味道,因為太過久遠,已經記不清了。
抱著他的是一個omega女人,她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匆匆忙忙地把季淮放在了福利院的門口,又塞了一顆糖給他,“蘇淮啊,你乖啊,媽媽去辦點事,你在這裡等媽媽回來。”
季淮,那個時候還姓蘇,小手抓著一顆糖,點了點頭,他隱隱約約地知道媽媽一個人帶著他不容易,所以一向非常聽話。
聽話的他在那裡站了一整晚,夜裡下了雨,他躲在窄窄的屋簷下,還是淋濕了滿身。糖他沒有舍得吃,放進了口袋裡。第二天早上,白玫打開院門,詢問了他幾句話之後,見怪不怪地把他抱進了福利院。
他在福利院裡看見了很多小孩子,有的比他還小,有的大一些,他問:“你們也在等媽媽嗎?”
幾個大孩子哈哈笑著,和他說,他媽不要他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季淮不信。但他們告訴他,很多個孩子都是這樣被遺棄的,有的被塞了一個玩偶,有的被塞了一遝錢,還有的像他一樣,拿著一顆糖或者一袋零食,傻傻的等很久。
小小的季淮握著糖,坐在地上哭了。
季淮很固執,他堅決認為自己的媽媽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他不肯接受領養,和那些大孩子打架,日複一日地在福利院門口等待。但他們說的是對的,季淮等了許多年,也沒有等來他媽媽。十二歲那年,季淮把珍藏了很久的糖扔掉了,讓院長給他改成了和其他孩子一樣的姓氏,也愈發的沉默和孤僻。
但好在他的成績很好,在鎮裡的排名從來都是遙遙領先,白玫說他是能讀出去的。
前提是要有錢。
結束了九年義務教育,季淮以全鎮第一的成績升入了市裡的高中,但是福利院的情況每況愈下,原本應該發給他們的助學基金被克扣,院長去市裡討了幾次無果,如今連嬰兒們的奶粉都快買不起,沒有多余的錢供他讀書了。
十三歲的季淮想去打工,但是沒有地方願意收容他,只有不正規的小作坊讓他去,季淮拿著假的身份證登記好,穿著對他而言過於寬大的工服被領班帶去了產線,他的工作是折包裝盒,流水線不知疲倦地運轉,季淮靈巧的十指飛速舞動,把扁平的硬殼紙折成六面體的樣子,再丟回流水線上。
這樣的工作一班是八個小時,中間每隔兩小時休息十五分鍾,一個月可以給他兩千塊錢,如果有加班,還會另外算錢。季淮第一天工作下來,兩條胳膊酸軟的抬不起來,回福利院的公交車上,他想從口袋裡掏錢出來,手卻抖的根本捏不住硬幣。
第二天他沒有再去,因為早上起來,他已經連筷子都拿不住了。
季淮又去了很多地方,在餐廳的後廚刷盤子,跟著洗車行的老板打工,還有給超市老板理貨。勉勉強強掙到了一些錢。市裡的高中學費不貴,一學期只要八百塊,但住宿的費用和生活費他也要自己掙出來,所以那個暑假,他過的格外辛苦。
開學的前一周,他坐在嘎吱作響的床鋪上,數著自己微薄的積蓄,不知道夠不夠自己讀下來一學期。
就在這時,白玫衝進了他的宿舍,抱著他喜極而泣,“季淮,你有書讀了!你可以上市裡去念高中了!咱們有錢了!”
季淮茫然地問:“市裡批錢下來了?”
白玫點點頭,又搖搖頭,抹著高興出來的眼淚,“有一家叫蒼穹的基金會資助了咱們院,一次性捐了好多錢,我聽見院長說,咱們院的孩子能讀到哪裡院裡就供到哪裡,以後孩子們天天都能吃肉,還有牛奶喝,以後,咱們還要翻修宿舍樓,先修你們這一棟,這房子已經是危房了。蒼穹來的時候有記者來采訪,電視台都給播了,市裡不敢再扣咱們的錢,這幾年的補貼全都發下來了,咱們院裡有錢了小七……”
蒼穹。
這個名字從此深深植入了季淮心裡,對他來說,這是一場雪中送炭,是一場救贖,是來自天使的恩賜,是他充滿希冀的人生的的起點。
後來他成功地讀完了高中,以優異的成績升入A大,靠著勤工儉學和獎學金完成學業,二十二歲那年,他在同學們欽羨的目光中拿到了正宸的offer。
他珍惜每一個向上爬的機會,也感恩自己能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樓裡研究喜歡的東西,所以格外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