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季淮才二十二歲,剛從大學畢業,面孔還帶著學生的青澀,拘謹而期待地看著他,桃花眼裡都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光,質樸得如同一汪未經汙染的泉水,一眼就能看到水底。
是在和他在一起之後,季淮眼裡的光才一點一點熄滅下去的。
談翊閉上了眼睛。
下午三點的時候,助理將莊燁霖的父親莊青帶到了會客室裡。
談翊走進去的時候,莊青已經從早上到現在,足足等了六七個小時,莊燁霖是在家裡練琴的時候被破門而入的警察逮捕的,全家都沒有任何準備,他輾轉托人才弄清楚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不論是從感情的角度還是從莊家利益的角度出發,莊青都無法承擔。
他已經動用了所有能夠聯系到的人脈,甚至厚著臉皮去拎著東西到朋友提供的地址上去堵人,但對方卻客氣而疏離地拒絕了他,莊青年逾五十,頭一次受這樣的羞辱,氣得整夜沒睡,但第二天還是要低三下四地去疏通關系。
但這次他碰到了鐵板。莊燁霖作為公眾人物本來影響力就大,民眾對這件事反應又都很強烈,這是各方都在重點關注的案件,連庭審都公開,各個環節自然是按部就班,不敢有絲毫疏漏,更何況談翊也態度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眼看莊青一輩子的心血揚青科技股價一路暴跌,唯一的兒子也面臨牢獄之災,莊青實在是坐不住了,只有來求談翊這一條路可走。
他焦慮不安地在樓下等了一上午,期間還在不停地接到來自董事會的質疑、底下員工報出來的緊急事件,還有來自家裡的追問,已經煩得坐也坐不住,在會客室裡來回踱著步。
一看到談翊進來,莊青立刻衝了上去:“談翊,你得幫幫我啊!”
談翊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坐。”
莊青哪裡還坐得下去:“我知道這次是燁霖做得不對,但是你倆是一起長大的,燁霖到底是什麽樣的孩子,你也不是不清楚,他不是壞,他就是嫉妒心作祟,犯了個錯誤。談翊,你忍心讓他這一輩子就這麽毀了嗎?他才三十幾歲啊,他剛拿了國際鋼琴比賽的金獎!”
談翊自顧自地坐下了,他抬頭看著莊青,雖然是仰視,但視線和語氣卻極有壓迫力。
“季淮才二十六歲,那個女孩當時才二十歲。伯父,莊燁霖是個成年人,他必須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任,不管他是嫉妒還是什麽,凡事論跡不論心。我不會妨礙司法公正,如果是為了說這個,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請回吧。”
“他是因為你啊!”莊青激動起來,“那孩子有多喜歡你你不知道嗎?如果不是你非要和那個什麽季淮在一起,他怎麽會做這樣的事?”
“所以是我的錯嗎?”談翊的心針扎一樣痛了起來,他何嘗不知道是他把季淮當做替身,才導致這一場悲劇的發生,但這不代表他要原諒莊燁霖,“我讓他去串通張一河取走骨髓的嗎?我再說一遍,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用再跟我費口舌了。”
莊青額頭青筋暴起,他憤怒地盯著談翊,似乎下一步就要衝上來揪住他的領子,但最終還是隱忍了下來:“好,談翊,你夠心狠,可憐燁霖這十幾年想著你,你就這麽對他!”
談翊起身要走,莊青跨前一步攔住了他:“但你至少不要讓他們公開審理!燁霖是個omega,他從小到大都很優秀,他沒辦法接受這種羞辱!揚青也會因為這種黑色事件受到巨大的損失!”從莊燁霖出事以來,公司的公眾形象就受到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股價一路暴跌,短短幾天的時間市值已經蒸發了幾個億。
談翊停下了腳步。
“莊先生,”談翊冷漠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做任何妨礙司法公正的事,公審也不是我推動法院去做的。不插手已經是仁至義盡,是看在我和莊燁霖這些年的感情的份上。”
“另外,揚青這些年做的很多事情我都沒有追究,如果你再這樣緊抓不放的話,我不介意讓法務好好清算一下。揚青是否借正宸的名義虛假宣傳,產品的專利和產權是不是清晰明確,這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莊青的臉色瞬間慘敗。談翊繼續往門外走,這次莊青沒有再伸手阻攔他。
“這些年你們利用我對莊燁霖的感情,做的很多事已經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圍,我沒有做什麽,不代表我看不見。回去好好和律師協商吧,不落井下石,已經是我給的最後的體面了。”
門砰的一聲關上,莊青腿一軟,倒在了沙發上。
半個月後案件開庭,庭審全過程網絡直播,曾經的天之驕子莊燁霖穿著統一製式的服裝、被羈押著來到審判席上,和其他被告一起接受審判。
直播平台上罵聲一片,莊燁霖是公眾人物,之前的形象又過於正面,加上小部分人的仇富心理,在一群人當中攻擊他的彈幕數量最多,密密麻麻幾乎蓋住了屏幕。莊燁霖看不見這些評價,但從曾經的國際舞台到今天的審判席,這樣巨大的落差已經足以將一個嬌生慣養的omega壓垮,他的精神瀕臨崩潰,偌大的法庭上無處可躲,他只能深深地把頭低下去,試圖遮掩住自己的臉。
談翊在現場聽完了整場庭審。所有的買主和凶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製裁,莊燁霖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將要在監獄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