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柏也想回去,但他這段時間飲食不規律,饑一頓飽一頓的,中午晚上也沒好好吃飯,情緒激蕩之間有點低血糖,一離開裴佑的肩膀就眼前發暈,手腳發軟。
他借著撒嬌的機會又靠在裴佑身上賴了一會兒,這才覺得緩過來點,於是直起身,拉住了裴佑的手。
“跟我一塊回營地。”周青柏不由分說地道:“一會兒我聯系隊長,讓他們給你同事帶個信兒——你今天就不許回去了。”
他三言兩語地決定了裴佑的去處,看起來頗有些霸道。好在裴佑剛剛跟他確定關系,自己也不太想離開周青柏左右,於是順從地嗯了一聲,跟著周青柏一起回了他們的臨時營地。
回來之前,裴佑還以為周青柏那句“渾身疼”是隨口撒嬌,結果等到進了帳篷,周青柏把救援製服一脫,裴佑才猛然發現,這句話居然真有幾分含金量。
周青柏身上遍布擦傷和淤青,也不知道都是從哪撞出來的。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簡直是重災區,左手手腕擦傷了一大片,已經結痂了一半,右臂上的淤青青青紫紫,新舊傷交疊在一起,看著觸目驚心的。
“這都是哪弄的?”裴佑眉頭皺得死緊,下意識想伸手按住周青柏的肩膀仔細查看,卻又怕碰疼他,臨了收了力氣,只是輕輕地用指尖碰了碰。
脫了外套,周青柏身上只剩下一件方便睡覺的T恤衫,裴佑低下頭看了一眼,才發現他肩膀上還有一道很明顯的青紫印記,大約三指寬,豎著劈開整個肩頭,看著格外明顯。
“這個啊。”周青柏從見到帳篷開始,身體就本能地調度出了“休息”模式,現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含含糊糊地說:“抬擔架留下的,都快好了。”
他話音將落,整個人就像斷了電一樣,一腦袋扎上了行軍床,癱在了床板上。
“那邊還有張床,拉過來拚一起就行。”周青柏半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說:“這屋就我自己睡,沒別人。”
周青柏隻身一人來災區,帶人帶錢又帶物,在救援隊也受到了不少禮遇。雖然這帳篷又小又窄,只能放下兩張行軍床和一張折疊桌,但還能分到個“單人間”,總比跟人一起去擠大通鋪強多了。
裴佑左右看了看,按他的話把另一張備用床拖過來跟他拚在一起,然後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來。
他轉頭要往外走,然而還沒邁開步子,周青柏就像是天靈蓋長眼睛一樣,精準無誤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去哪?”周青柏問。
“去給你找點碘酒。”裴佑說:“你手上好多擦傷。”
外面下著雨,周青柏跟著搬了一天多的石頭斷木,手上劃出了不少細碎的傷口,裴佑剛才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幾處沒處理過的。
“別出去。”周青柏魂兒已經睡過去了,只有人還勉強醒著,說話做事兒全憑本能,聞言低哼一聲,說道:“……行李箱裡有。”
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確定關系還是單純的因為後怕,裴佑忽然發現,這次見面之後,周青柏比之前顯得更加粘人,好像一刻都不想讓他離開視線。
裴佑心裡止不住地發軟,聞言嗯了一聲,反手摸了摸他的手腕。
“好。”裴佑說:“我就在屋裡看看。”
周青柏這才好像放下心,一根根地松開握著裴佑的手,倒回床上,不動彈了。
裴佑環視了一圈,發現周青柏的行李箱就放在帳篷角落裡,裡面大約是沒什麽貴重物品,所以只是隨意地放在地上,拉鏈拉開一半。
帳篷裡沒拉電,只有一點微弱的月光從卷簾窗裡投射進來,裴佑輕手輕腳地把行李箱拖到窗戶底下,掀開了蓋子。
周青柏的生活自理能力跟他本人的脾性差不多,潛力有余,認真不足,收納整理風格隨心所欲,頗有點放蕩不羈的意思。
裴佑伸手扒拉了一下,沒從他被轟炸過一樣的行李箱裡翻出碘酒和棉簽,倒是翻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
這張紙被夾在周青柏兩件T恤中間,裴佑翻看整理的時候正好從夾縫裡落下來,不偏不倚地掉在行李箱中間,散落開來。
裴佑原本沒想偷看周青柏的隱私,他正想幫他把這張紙疊起來收好,卻猛然在紙頁上看到了一條熟悉的電話號碼。
——是他們事務所前台的電話。
裴佑頓了頓,忍不住伸手拿起那張紙,借著月光,裴佑發現那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前半張是他的出差路徑,後半張則是一堆電話號碼,一行一行碼起來,後面備注著電話來源。
這些電話類別非常雜亂,有的是災區救援隊負責人的聯系電話,有的是收治傷員的醫院的物資對接號碼,還有一部分則是裴佑他們事務所的官方聯系渠道。
這些電話和地址有絕大部分都已經被橫線劃掉了,後面零星寫著備注,有的寫著“無”,有的寫著“無效”,還有的寫著“待二次確定”。
這些信息的指向性太明確了,裴佑輕而易舉就能猜到這張紙的作用,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最後在紙頁末尾看到了何萍的電話號碼。
這條電話還沒被橫線劃掉,被寫在了所有信息的最後一條,周青柏在後面備注了一個小小的括號,寫了個“慎”字。
這條電話旁邊的紙頁有明顯的揉皺痕跡,看得出來,這張紙的主人應該是猶豫了很久,但怕對方跟著一起擔心,所以最後也沒能打出這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