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又說回來。”周青柏咽下嘴裡的東西,納悶道:“你怎麽知道他洗錢的?”
“猜的。”裴佑說:“你說他有個大生意要帶你做,應該就是說洗錢的事。”
劉新不會開空頭支票給周青柏,他是個聰明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知道應該怎麽把人拉上自己的賊船。
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想要對方永遠站在自己這邊,就得給出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反悔的後果。
比如讓周青柏這種公子哥在無知無覺中摻和進洗錢活動,比如讓裴佑這種社會精英被毒品所困。
思及此,裴佑的思緒忽然短暫地中斷了一瞬。
那天在會所場面太過混亂,他沒來得及想那麽多,但這幾天冷靜下來,裴佑其實或多或少對那天的情況有點後怕。
在公安局的那天晚上,裴佑曾親眼看到過陸野他們搜回來的“罪證”,那麽一小塑料袋,還沒有人半個巴掌大,裡面輕飄飄地裝著幾十克的白色粉末,卻足以毀掉他整個人生。
裴佑後來想想,忽然覺得很慶幸——他慶幸周青柏那天幸運地發現了真相,也慶幸那天有周青柏在。
癮君子都是亡命徒,漠視法律,不顧人情,如果不是周青柏一時衝動打了劉新個措手不及,把這件事兒鬧大到無法收場,否則在那個昏暗私密的會所裡,之後會發生什麽,似乎沒人能夠預料。
“周青柏。”裴佑忽然說:“那天晚上的事,謝謝你。”
“謝什麽?”周青柏不樂意了,他咬著豆漿吸管,皺著眉說:“不是說了嗎,不說——”
“你確實保護了我。”裴佑側頭看向他,認真地說:“你維護了我人生的全部尊嚴。”
或許是那天在會所裡,也或許是在更早,從周青柏主動要求跟他出差的那一天,命運就已經在悄無聲息之間改變了方向。
裴佑不知道世上有沒有“命中注定”這回事,但正是因為有周青柏在,所以他才能高枕無憂。
作者有話說:
感謝廣薄鹿桑、淺星眠、豆沙豆沙、文嘉是個笨小孩、杜豆豆、泅海、-祈泠-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
第54章 “咱回北京吧。”
裴佑的態度過於認真,甚至有些鄭重,周青柏意外地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語塞了一瞬。
或許是被裴佑的態度感染了,周青柏這次沒再插科打諢地開著玩笑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他低下頭,用筷子輕輕撥動了下自己餐盒裡的小籠包,咽下了口中溫熱鮮香的湯汁。
他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無措地舔了舔唇。
“沒什麽。”周青柏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裴佑本來想說沒什麽是應不應該的,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周青柏打斷了。
“所有成年人都知道,人生不是童話,不可能有一帆風順。”周青柏撥動了一下小籠包,鬼使神差地說:“但如果是你,我希望你一帆風順。”
因為這個概念的具體對象是裴佑,所以他莫名其妙地拋棄了人生至今的全部家教和社會經驗,變得有些天真起來。
“所以你不用跟我道謝。”周青柏說:“是我自己想保護你。”
裴佑的心被這句話不輕不重地撥動了一下,心軟之余還帶著點很細微的癢意,吊得他上下不能,仿佛所有情緒都混亂地擰成了一團。
“保護”兩個字太像小朋友之間互相許諾的標簽了,聽起來鄭重又正式。周青柏許久沒說這種肉麻話,話一說完自己先不自在起來,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隻覺得耳根熱辣辣地燒得慌,身側裴佑的目光好像已經化為了實質,隨時能把他燒出一個洞。
裴佑的心好像被他三言兩語間揉搓成了一塊綿軟又輕盈的雲朵,膨脹著塞滿了他整個胸口。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那些玄妙的、迫不及待的表現欲無法付諸於語言,於是只能轉化成更加難以言喻的感情,被他妥善地收在心底裡。
可惜周青柏的“真情剖白”只能持續三分鍾,時效一過就惱羞成怒,他把醋盒往裴佑那邊推了推,說道:“快快快吃飯——再不吃涼了,不要浪費糧食。”
裴佑笑了笑,輕聲嗯了一聲,然後低下頭,咬開了一隻鮮肉小籠包。
不過這種微妙而曖昧的氣氛沒能持續太久,十點一過,周青柏就接到了警方打來的電話,說是劉新案件的調查已經基本結束,人也已經按程序拘留,等待下一步移交檢察院。
因為經濟案件涉及青山,所以如果有必要,周青柏可以自行前往警察局了解案件進程和開具相關證明。
周青柏他們留在渭南等的就是這個結果,於是沒再多耽擱,匆匆吃完了早飯,就一起打車去了公安局。
工作日上午的公安局人來人往,周青柏側身避開門口幾個正在爭相恐後要報案的年輕人,順著走廊往裡走。
裴佑和周青柏剛一進大廳,一抬眼正好看見了經手這次案子的警官,裴佑腳步一頓,正欲打招呼,就聽見角落裡傳來一陣嘶啞的哭聲。
周青柏順著聲音往角落一看,才發現那裡蹲著個年邁的老太太。
她身形瘦小,佝僂在地上時也就小小一團,身上穿著的衣服倒是還不錯,只是不知道在哪滾了半身土,幾縷灰白的頭髮從挽好的結上垂落下來,乍一看狼狽又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