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因為跟朋友借不用利息嘛。”劉新說。
“但庫存盤點裡沒有這兩筆費用的相關材料。”裴佑說:“庫存裡也沒有足量的材料儲備。”
“哎,您有所不知。”劉新在裴佑的質問下也沒有慌亂,他梗著脖子,臉上變臉似地掛上了一種愁雲慘淡的悔意:“這兩筆錢本來是用於項目采購的,但是那個材料方他突然賭博欠了債,卷款跑了。我們上門要帳的時候才發現,他那個公司已經成空殼了,家裡就剩一對老爹娘,一問三不知,住在破筒子樓裡,窮得叮咣亂響。我們當時也不好硬收帳,後來這兩筆欠帳還是我自己抵押了房子,才拿出錢還給我朋友的。”
裴佑:“……”
裴佑皺了皺眉頭,追問道:“所以你們采購材料,不是按批次打款,也不是先交定金,而是一句話不說就給對方打了全款——還打了兩次?”
劉新被他問得噎住了,停頓了兩秒,才眼珠一轉,為難道:“哎,這事兒是我的疏漏。您也知道,我們這小地方,做生意沒那麽多可丁可卯的事兒。我跟他家曾經合作過很多次,所以這次也沒多留心——畢竟誰知道他能賭博欠那麽多錢呢,對吧。”
“所以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劉新歎了口氣,說道:“這兩筆采購費支出後沒有回流,已經按壞帳報了,如果您想看采購合同,我可以讓財務幫著一起找找。”
裴佑:“……”
裴佑當然不會相信他這幅說辭。
在裴佑看來,劉新簡直是拿他和周青柏當傻子耍,甚至連找個靠譜的理由應付都懶得,就像是吃定了裴佑找不到這幾百萬的來源一樣。
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兒,劉新紅口白牙一張嘴,就平白說平了五百多萬的帳,別說裴佑,連周青柏都覺得這裡有鬼。
但周青柏到底不是財務專業的,他只能隱約知道這事兒不對,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但這筆錢最後一進一出,等於沒有啊。”周青柏翻了翻文件,說道:“要說他挪用了,那這五百萬應該是從公帳出去的才對。”
“你相信劉新說的話嗎。”裴佑沒有回答,只是問道:“他說這筆錢是他借來的這件事。”
“我是傻子才信呢。”周青柏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再有錢的人也不會隨隨便便借出去五百萬,何況這地方的企業體量普遍沒那麽大。”
“所以說這就是問題。”裴佑說:“公司運營是有章法的,做了多少項目,盈利多少,結余多少,都應該有個準數,錢挪出去容易,想進來難——他這無緣無故多出來五百萬,總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
這五百萬大概率就是劉新的黑帳,但問題在於,裴佑比對了現在盤點的幾個項目,把其中的材料漏洞和虛報成本加起來算了一遍,然後平攤到現在東江的項目單上,別說五百萬,連一半都夠不上。
這條轉帳記錄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般,裴佑心知它就是財務問題的出口,但暫時還沒能找到證據,來順藤摸瓜地揪出背後的真相。
“那你說……”周青柏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說道:“他有沒有可能有其他進帳,就是那種青山不知道的項目。”
“有這個可能。”裴佑說:“我也想過這種情況,但我調閱了東江的人力資源安排和設備調用情況,沒有發現非常明顯的漏洞,應該可以暫時排除有額外的大型工程。”
所以目前為止,裴佑的工作重心依然在盤點工作上,他把原來的抽盤項目范圍擴大了一點,準備再多跑幾個地方看看情況。
但裴佑也沒打算完全放棄“外快”這條路——東江是個建築公司,如果接了私活必定會有痕跡,裴佑準備順著現有的項目往下摸排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相關的問題所在。
“可惜了。”周青柏放下手裡的東西,順著桌子滑下去,然後半蹲在桌子旁邊,把下巴擱在了桌面上,皺著眉頭悶悶地說:“要是能查劉新的私人帳戶就好了,說不定一抓一個準。”
“現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挪用公款,銀行不會給我們查私人信息的。”裴佑看了看趴在桌面上的周青柏,隻覺得他像一隻閑不住的貓,忍不住勾著唇笑了笑,把沒動過的咖啡往他那撥了撥,示意他先喝。
“我不要這個。”周青柏撇了撇嘴,說道:“太苦的東西影響我的味覺,我的舌頭可是很金貴的。”
裴佑愣了愣,這才想起周老板的“本職”工作其實是個日工作只有倆小時的調酒師。
這段時間他昏天黑地地忙,周青柏也跟著連軸轉了好幾天。他本來就是個懶散不愛加班的人,能從頭跟到現在,屬實不容易。
“對了,最近工作節奏好像太忙了一點。”裴佑看了看他眼底一圈淡淡的青黑色,有些擔心地問:“你還能適應嗎?”
周青柏活像是屬貓的,不問他的時候他倒沒覺得有什麽,現在裴佑一開口,他反倒精神抖擻,開始順杆往上爬。
“當然……不適應。”周青柏眨了眨眼,很快換上一副哀怨的表情,他又順著桌子往下滑了滑,乾脆坐在了地板上,隻從桌面上露出兩隻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裴佑:“累都累死了,做夢都是帳本。”
“對不住。”裴佑有些歉意地說:“我習慣這種工作強度了,忙起來的時候沒顧忌到你。”
“沒關系。”周青柏很“大度”地說:“我原諒你了——不過你得補償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