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灼走的那年梁松庭十五歲,等到他們再次見面就是七年後了。鬱清灼考上了大學,學校是牛逼的,但他選了一個很偏門的專業,學古典文獻學。
梁松庭完全不了解他的近況,直至被父親梁雁誠叫到餐廳吃飯,毫無預兆地見到了已經十八歲的鬱清灼。人長高了,模樣也更出挑了,穿著一身淺色的休閑裝,戴著腕表。梁松庭走到餐桌邊,鬱清灼的媽媽坐在一旁說,“哎呀小梁來了,快坐快坐,看看這都長成大帥哥了。”
而鬱清灼呢,一手放在桌上,一手踹在兜裡,撩起眼皮往上一看,視線落在梁松庭身上,而後他眯起笑,懶洋洋地叫了聲,“庭哥。”
七年一別,在他那裡就是一抹淺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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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松庭此刻站在消防通道裡,距離到家還有最後一層樓。
今晚他酒喝得不少,但人不迷糊。鬱清灼在手機那頭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分明。
鬱清灼自顧自講了一大段話,梁松庭從頭至尾沒出聲。
深夜、酒醉,這些因素加諸在一起,都不是適宜做決定的時候。而且梁松庭懷疑等到明早鬱清灼一覺醒來,恐怕也要後悔今晚一時衝動講的這些話。
他把這一切說得太輕松了,追求,重新磨合,分不分的再說,好像他欠過梁松庭的,單憑一次委曲求全的追求就能償還。
梁松庭壓著火,聽完以後隻想立刻教鬱清灼做人。讓他永遠不敢再把這種話說給第二個人聽。
他們兩人畢竟是隔著屏幕,鬱清灼一時也猜不到梁松庭會給自己什麽回應。
他拿著手機等了片刻,短短數秒的緘默拉長了那種被拒的恐慌。如果梁松庭再次說不,鬱清灼真沒把握自己還能從他那裡再找到機會。
他不等梁松庭開口,替自己預留了一步,說,“也挺晚的了,庭哥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問問你怎麽考慮的,行麽?”
梁松庭垂著眼,無聲笑了下,剛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有個衝動,就索性答應鬱清灼得了。
他不是要讓他解氣麽?那梁松庭就讓他知道,他曾經的那兩次一走了之該如何彌補,他們之間才算互不虧欠。
然而梁松庭沒那麽做。
他說,“別來問了,不會是你想要的答案。”
梁松庭的理智還是壓倒性的,他不需要從鬱清灼那裡找補什麽。兩次分開,兩個七年,他特麽傻逼夠了。現在他只是不想再和這個人有什麽瓜葛。
說完以後他就把電話摁了,抬腿走完最後一段樓梯,推開消防通道的出口,回到了明亮的樓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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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清灼把手機扔在一旁。
庭哥今晚喝酒了,該是有應酬的,他心道。時隔這些年,梁松庭酒後的嗓音他仍能分辨出來。比平常更低沉些,帶一點磨砂質感的啞。
鬱清灼將胳膊杵在膝蓋上,臉埋進手掌裡。
梁松庭的回答很耐人尋味。他的拒絕似乎是有縫隙的,那裡頭藏了一絲微弱的光,讓鬱清灼想盡力伸手去抓住。
什麽是鬱清灼想要的答案?其實鬱清灼自己也不清楚。
他才開始放話要追求梁松庭。追求本就是未知的,通往各種可能,更何況他還說了梁松庭有隨時結束關系的優先權。
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太不確定了,但梁松庭卻說清灼不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鬱清灼今晚講的話都很衝動,很情緒化,是他事先沒有準備的。梁松庭應該有所覺察。
既然已經說出口,鬱清灼覺得就這樣孤注一擲也不差。他和梁松庭已經到了不破不立的程度,就算再折騰一通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壞。
庭哥喝了酒是自己回的家嗎,家裡還有沒有別人?鬱清灼想到了那晚在生日派對上,沈霖說了要開車送他的那番話。
鬱清灼的直覺向來很準,他認為沈霖和梁松庭有過一點什麽,但不是現在。梁松庭的性格決定了他不可能在選擇之間搖擺,也不可能跟誰玩曖昧。
鬱清灼在床邊坐了一會,又把扔開的手機拿回來了。
他天性如此,骨子裡就是很傲的一個人,不喜歡開口求助,但他知道自己浪費的時間已經太多了,再不能錯過任何機會。下一次梁松庭喝醉的時候,他希望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
鬱清灼打開通訊錄,把頁面往下滑,字母排序走到中段,他的手指在顯示“祁嘉”那個名字邊停住了。
自從上次在德仕的VIP酒會上見過一面以後,祁嘉後來又聯系過他一次,也是為了佛經的事,廣州那邊的一個拍賣行也有一本類似的手抄佛經,祁嘉向他請教藏品的真偽。
鬱清灼想了想,他要是去問那些自己與梁松庭共同的朋友,人家未必會給他這個消息。只有祁嘉,不算是梁松庭那個圈子裡的老友,或許願意透露一點吧。
這麽想來,他還是把電話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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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松庭知道這件事是在幾天后。路白菲叫他去家裡坐坐,說趙覓和幾個朋友都在自己這兒。周末的晚上,梁松庭正好也有空,放下電話就去了。
祁嘉當晚不在家,人在外地出差。梁松庭到的時候,路白菲家裡已經聚齊了人,氣氛很熱鬧。他們這幾個都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喝酒,聊天,看球賽,時不時就會約上一回。
梁松庭在這裡面不是年紀最長的一個,也不像路白菲那麽讓人如沐春風的性格,他話雖不多,但行事可靠,朋友都很信任他。這些年隨著事業擴展,交際圈越來越大了,但老友沒有相忘於江湖,見面一聊起來都很舒適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