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他走。
岑裡不明所以地看著對方退到雨幕中,冰冷的雨水迅速地打濕了他的背部,周澈恍若無覺。
岑裡眯起眼,又來了,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人類的偽善多麽溫和無害,可他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都會依戀,都會心動,永遠不長記性。
與其說岑裡生周澈的氣,不如說他生自己的氣,他把傘扔在雨幕裡一溜煙跑了。
周澈皺起眉,追了兩步又怕岑裡跑得更急摔跤,停下來面色沉沉踢了一腳孤零零掉在地上的傘。
岑裡回到家時全身被淋了個透,那種揮之不去的難過和恐懼如影隨形。
耳朵和尾巴爭先恐後冒出來,他連衣服都沒管便直接化作貓鑽進了毛絨絨的貓窩。
這是他給0719設計的貓窩打出來的樣板,他對這個單子很上心,力求盡善盡美。
他不想辜負萬分之一0719對他小貓的一片心意和寵愛。
0719對貓的真心是岑裡對人類最後的一點信心。
如果這個地球上有一千一萬隻萬像岑裡這樣被遺棄的貓,那麽總該有一隻像0719的這樣被好好愛著、寵著的小貓。
即便不是岑裡自己,他也覺得由衷祝福和欣慰。
而且那隻小貓和他的習性愛好極其相似,這貓房就跟給他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樣。
厚實的楠木隔絕了外面滔天雨聲和電閃雷鳴,岑裡獲得了片刻安寧,直到雨小了才慢吞吞地鑽出來,圓乎乎的腦袋耳朵耷拉著,抖了抖,白色的毛發濕透了,貼著柔軟的肚皮,下巴拱在地上,好像在很傷心地抽泣,是一隻濕漉漉的落了湯裡的黑芝麻湯圓。
手機亮起來,上面跳出許多條0719擔心的詢問。
【回到家了嗎?】
【任務我已經做完了,丹藥都放在你的倉庫裡。】
【回到給我個消息。】
其中還夾著幾個未接通的連麥,是在遊戲中發起的。
岑裡設置了遊戲置頂,有姻緣發來的信息就會自動打開。
看著0719的遊戲人物在他們的園地裡走來走去,岑裡心裡燃起一點暖,用粉色的肉墊抹了抹眼淚,才變回人形,把語mofa÷*學!院…整 理音回撥回去。
那頭很快就接了起來,仿佛是一直等在手機旁。
“阿狸?”
他們以前也偶爾連麥過,為了做任務和打副本。
遊戲的語音有變聲設置,周澈把聲音做了輕微的改動,比起原聲更低沉些微,岑裡從來沒有懷疑過,畢竟在現實中,他和周澈的接觸也寥寥可數,他對成年的周澈其實說得上是陌生。
“嗯。”岑裡還沒收回去的貓耳朵顫了顫,尾巴也打著無精打采的卷兒。
“回到家了嗎?
“嗯。”晚上淋了雨,這會兒鼻音有些明顯。
對面停了一下,緩緩說:“你還是淋雨了。”不是疑問,是陳述,聲音很沉,意味不明。
岑裡還是“嗯”。
周澈察覺了不對勁,皺起眉:“你怎麽了?”
岑裡還恍惚著,又機械地“嗯”了一聲。
周澈靠在宿舍陽台上的門邊看冰冷的秋雨將夜晚的校園衝刷地乾乾淨淨,皺起眉無奈道:“阿狸,告訴我,別讓我擔心。”
岑裡冰冷的身體和難受的心臟慢慢被他溫和厚重的聲音一點點撈回來,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肯說:“我難受。”
仿佛憋了很久,有種巴巴的酸澀和終於找到一個貓洞可以藏進去的委屈。
周澈面色微變:“哪裡難受?”
“頭,耳朵,尾——”岑裡打著嗝止住了。
周澈的手握成拳,攢緊,說:“去把身上和頭髮擦乾,量一下體溫,看有沒有發燒。”
岑裡不去,像是被一場大雨澆得神志不清,斷斷續續地跟0719說話:“沒有用,沒有用了。”
周澈的心臟又開始變得異常波動,岑裡像是掌控他神經開關的按鈕。
“什麽沒有用?”他耐著心問。
岑裡詞不達意:“擦不乾。”他永遠地困在了被那個人撿到的那場大雨裡。
“阿狸,”周澈的聲音依然沉著冷靜,喊他的名字,“阿狸,你平靜一下。”
岑裡呆呆地嗯了一聲。
聽到他氣息稍微平穩,周澈才繼續說:“發生了什麽,可以和我說嗎?”
岑裡沉默了一會兒,像犯了錯的小孩兒道:“我今晚差點和別人打架。”
“沒關系,”0719說,“打就打了。”
岑裡放松了一點。
0719問:“原因想說嗎?”
岑裡說:“不想。”
0719說好:“那就不說。”
岑裡這會兒又有點不好意思,“嗯”了一聲。
“阿狸,”周澈看著漆黑的雨夜,沉默了一會兒,說,“開心一點。”
他已經接受了岑裡就是能毫無緣由地牽動著他的情緒他的哀樂這件事。
岑裡的別扭、岑裡的壓抑、岑裡的傷心、岑裡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他的神經。
毫無道理,但他沒有辦法。
他只希望岑裡開心一點。
岑裡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隔了好一會兒,對面還是沒有身影,0719問:“怎麽樣才能讓你感到快樂一點。”
岑裡很認真地思考了,不知道是對0719還是對自己喃喃道:“不想再碰到他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快樂可能很難,他只希望自己能不再失態,不再張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