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還是自從求季隨雲幫陸伏成之後,宋白第一次給季隨雲打電話。
接通後的嘟嘟聲傳出來,讓人無端開始緊張。
那邊接了。
“嗯?”
“你跟陸伏成說什麽了?”宋白側躺著,沒拿手機的那隻手折斷一樣扭曲著攏在心口上。
季隨雲頓了頓,倒是笑了:“我可真沒有那時間去跟他說什麽。怎麽,你是被發現了?”
宋白沒說話。
“好了乖,我這裡忙著呢。”
季隨雲敷衍輕佻的語氣瞬間引爆宋白最敏感的那處神經:“我他媽像條狗一樣在你身邊是為了什麽?!季隨雲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跟他說我就敢弄死你!”
宋白這幅能豁出一切去的姿態跟團火一樣,呼的燎原過去,燒的熾烈又美豔,反而是讓季隨雲都愣了愣,他本來以為這樣子的宋白早就在肯低眉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死而複生,野火燒不盡,再鮮活明亮也都是為了別人。
季隨雲聲音冰冷:“我最近是太慣著你了才讓你敢跟我這麽說話。”
宋白淒淒笑了一聲,啞著嗓子道:“你除了威脅人怕是什麽都做不了了,可你憑什麽?用摧毀別人愛的和在乎的東西為樂,你怕不是個心理變態的可憐蟲。”
季隨雲的胸膛劇烈起伏,怒氣海潮般在他腦海裡翻騰,耳朵裡嗡嗡直響。季隨雲把手機狠狠摔出去,屏幕撞在堅硬的牆壁上,瞬間多了幾道裂紋。
季隨雲很生氣,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這麽生氣過。太生氣的後果是他甚至不能在電話裡威脅宋白趕快識趣的住口,因為宋白句句話都對,字字都在戳著他隱蔽的痛點。季隨雲都怕了,怕暴露他的失態。
季隨雲沒有得到過愛,他就連這玩意兒到底該是什麽樣的都不清楚。那個女人不愛他,她從來不肯抱抱季隨雲,她也不愛季隨雲的父親,即使她再溫柔,即使她曾經也為季隨雲做過甜膩的點心,但她的眼神從來都沒有溫度。很遙遠,很飄渺。
後來她快死了,臨終的時候告訴季隨雲要照顧好隨安,她說:“你是哥哥,要保護好妹妹,要愛妹妹。”
季隨雲努力的聽了,所以他二十二歲的時候在漫天的火場裡拚死救了說話還不利索的小孩子。可他還是不愛季隨安,他在季隨安哭著要媽媽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想過要掐死她。
季隨雲不會愛人,也沒人愛。
後來季隨雲也想過,宋白最開始吸引他的哪是僅僅因為一把細腰呢。他第一次見宋白,他就在納悶宋白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有那麽多滿滿的熱情和愛,那是對生活的愛。滿身寫著乾淨的一個人,新買來的厚厚的中餐菜譜在地上扔著,他帶著點歉意和慌亂的去哄孩子,眼神裡全是剔透的溫柔。
再之後遇到他,他更是全身都帶著沒來由的歡喜勁,季隨雲就想,他開心什麽呢?有那麽多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宋白很愛陸伏成,季隨雲一開始就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想要宋白。
為什麽想要?其實並不全是因為陰暗的破壞欲和禁忌的難以啟齒的癖好。哪怕季隨雲並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明晃晃的擺著——他想要被愛。
想要被不計代價的熱烈的愛一次。
景曉燕看著暴怒的季隨雲,嚇的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去把地上摔裂屏的手機撿起來了。幸好還沒壞,裡面還有不少重要的東西。
“季先生,您別生氣……”景曉燕不知道宋白說了什麽,但看季隨雲這幅難得如此情緒外漏的駭人模樣,她竟然有點腿軟。
季隨雲把混亂的氣息調整均勻,眼睛落在辦公桌上一份等著裁決的企劃上。一點都看不進去。
“季先生……姓陸的那位設計師還在樓下等著呢,您抽空,見一見?”景曉燕可算明白什麽叫伴君如伴虎了,這分明就是修羅場,偏偏她必須得盡職盡責的把消息傳達到位。
“我現在懶得理他,找保安來,讓他滾!”季隨雲冷冰冰地睨景曉燕一眼:“你的聰明勁都死哪去了,站這麽半天就要我這一句傻子都知道該怎麽辦的回話?”
景曉燕諾諾地應下,她還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下半身都木了。但她確實是個還存留著溫度和柔軟的女人,臨走的時候輕聲地小心翼翼的勸了勸:“季先生,宋白還是個孩子,不懂事,您別跟他太計較。”
季隨雲厭惡別人多管閑事,明明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外人,哪有置喙的資格。季隨雲陰測測地開口:“我要是不把他當孩子,哪至於都跟了我兩個月了還敢這麽說話。”
景曉燕忙噤了聲,走出了辦公室才敢揩一揩冷汗。
宋白在對面掛斷之後就脫了力,他想,終於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了。怪誰呢,也不怪季隨雲,當初是自己病急亂投醫求到季隨雲身上去的,季隨雲也確實幫陸伏成解決了當時的難題。更怪不到陸伏成,這男人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
所以其實該怪自己吧,蠢,傻,明明是想為陸伏成做點什麽的,卻弄的他那麽傷心。
那種深刻的負罪感幾乎要壓垮宋白,歉疚的想去死。
宋白是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中少數信命的幾個,他以前跟陸伏成撒嬌,說自己命好,才學會睜眼就遇到了陸伏成。幾乎這十九年宋白都抱著對命運感恩戴德的心去過的。他活得很快樂,活得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