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季隨雲的到來就仿若幻覺,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告訴宋白。
宋白傷的太重,父母那邊也頂多只是瞞得了一時,他這個樣子無論如何都是遮掩不過去的。陸伏成還沒下定和父母說的決心,宋白的父母就到了上海。
夫婦倆趕到醫院時宋白正在做手術,陸伏成看到兩個長輩時人都愣了。季隨雲陪在兩個長輩身邊,溫順愧疚的垂著頭:“叔叔阿姨,阿白是在我店裡為了保護孩子受的傷,你們放心,我不會隻談錢說補償,阿白以後所有的事情我都負責,無論是後續治療還是生活上,絕對不會虧他一點。”
兩夫妻都是知書達理的人,難過崩潰是有的,可他們無法對這樣態度的季隨雲喊打喊殺的痛恨,況且本就是意外,如果不是老板好心,怕早就想著規避責任了。
任含桃從前就對季隨雲很有好感,這時甚至強迫自己清醒:“小季,意外怪不到你頭上。我給阿白買過一些保險,到時候報出錢你也能稍微輕松點。”
那些保險錢比起季隨雲請來的醫療團隊來不過九牛一毛,可季隨雲仍道:“阿姨,我不缺錢,如果阿白能和以前一樣,我傾家蕩產也無所謂。”
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客套,任含桃知道這是季隨雲心裡話。她來不及多想什麽,極度悲痛的情緒壓的她只能眼淚漣漣地衝著季隨雲點點頭。
宋華峰沉默著坐在手術室外,他向來挺直的脊背也打了彎,人憔悴蒼老了許多。兒女之於父母,都是心頭血身上肉,宋白這樣,他們怎麽能不疼?說對季隨雲毫無憤恨是不可能的,但怎麽都沒有力氣和臉面歇斯底裡。
任含桃宋華峰華章坐下,緊緊握住丈夫的手尋求溫度。
季隨雲站在陸伏成面前,沉聲道:“你跟我來,我有東西拿給你。”
上一次當著父母面約陸伏成出去,季隨雲給了陸伏成一張巨額數字的支票。
這次陸伏成也跟著季隨雲走了,他們面談的地點在季隨雲的車上。
副駕駛座上的律師遞給季隨雲厚厚一摞文件。季隨雲看都沒看就交給了陸伏成。
“隨便什麽辦法,騙阿白簽了字。”季隨雲聲音冷漠:“別跟他說是什麽東西。”
陸伏成隨手翻了翻,股份轉讓合同,房產贈與書,雜七雜八地還有許多令人咂舌的東西,陸伏成那張支票跟這些比起來,確實就和打發乞丐無異。
“分手費?”陸伏成嗤笑一聲:“季隨雲,收起你那副偽善的嘴臉,他不稀罕這些東西,更何況這些東西再乘以百倍也無法彌補他一二。”
季隨雲隻道:“我也想讓你收起你那可憐的自尊心和硬骨頭,我不可能讓他沒有生活保障的跟著你,我一點都不願意他束手束腳的活著,喜歡什麽東西還要擔心著會不會讓你有負擔和困擾。”季隨雲嘲弄一笑:“陸伏成,養得起和養得好不是一個層面的東西,花錢給喜歡的人和情敵的冤大頭是我,你從那兒立什麽牌坊。”
“那你覺得他就不會因為我收了你的東西生氣?”陸伏成不落下風:“他寧願貧苦計較著活,也不想遇到你,不想熬到頭時眼前還總擺著一個關鳥的金籠子。”
季隨雲這回倒是默默了良久,收不起可憐的自尊心的人是他自己,他再開口時終於說:“我知道他不想要,你別讓他知道,以後總歸算多條後路。那些錢你慢點往外拿,他那麽信任你肯定不會太懷疑的。”
陸伏成依然不置可否,穩如泰山。
季隨雲閉了閉眼:“你答應我,我可以保證從今以後再不看阿白一眼。”
陸伏成終於正眼看季隨雲,目光中滿是質疑和詫異,他根本沒想過季隨雲會做出這樣的承諾。
季隨雲太累了,累的呼吸都困難:“抱著這些東西走,我從不亂說謊話。你還配不上被我哄騙。”
陸伏成冷道:“希望你能一直記得。”他說完就帶著東西離開,重重甩上了車門。
宋白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後緩到下午才清醒,全麻的後遺症讓他蓋著兩床被子還在打哆嗦。陸伏成俯在他耳邊輕輕道:“阿白,爸爸媽媽來了。”
宋白反應慢,許久後才慌張的細細哭喊起來:“陸伏成,你怎麽能告訴他們!爸媽會擔心的,我沒事!我養幾天就沒事了!”
任含桃咬著手背不敢哭出聲來。季隨雲跟他們都交代過了,宋白突遭橫禍,心裡敏感,季隨雲讓宋白的父母千萬別過多表現出崩潰的傷心給宋白感受到,也比提到自己和店面火災的事讓宋白恐懼。
任含桃忍哭到吐不出清晰的半個字,宋華峰努力讓聲音平穩:“我和你媽想你了,順便來照顧照顧你。伏成一個人太累了。”他這是,隱晦的承認了宋白和陸伏成的感情,他支持,怕傷陸伏成父母心,怕天地難容,可他不支持,自己唯一的兒子怎麽撐得下去?
宋華峰退不了,他裝作不知道,自認自私的讓陸伏成成為宋白心裡一份依靠。
宋白只是在強撐,一個孩子無論何時遇到了苦痛難過總是需要父母親人的。他哭聲漸漸收了,在黑暗裡伸出手,他小心翼翼喊了聲媽。
宋華峰幾十年不曾有過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果然有了父母陪伴後宋白的心總算是稍微安穩了一點。他自覺是大人了,不好意思在父母面前疼得哭哭啼啼,也不敢使小性子撒潑破罐子破摔。他只在陸伏成面前時會克制不住地細細碎碎的說自己目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