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季隨雲明白的晚了,他已經把宋白害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季隨雲看著上了止痛泵漸漸安穩下來的宋白,很沒出息,他又紅了眼。
宋白第二天醒來時意識終於清醒了些。季隨雲親眼看到他動了動,手指一直摸到眼睛,他應該是心慌的,啞著嗓子在叫人。
“阿白,我回來了。”季隨雲輕輕把他的手從眼睛那處的紗布上拉下來握在手裡:“你眼睛被煙熏到了,醫生說暫時不能見光,乖,別怕,我都在呢。”
宋白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他嗓子也被煙傷到了,聲音粗粒難聽,吐字艱難:“可……為什麽那麽疼?”
“受傷了肯定是疼的,忍一忍,嗯?”
宋白沒有聽出季隨雲沒克制住發出的一聲短促的類似哭腔的歎息:“你去,看看安安,她,想你。”
“好,我會去看她。”季隨雲一味的應下。
馮正麒被抓住了,季隨雲抽不開身理,更惡心看到他,隻讓手下變著法子折磨他,但總給人吊著一口氣。
馮正麒已經瘋魔了,他根本就不怕死,甚至把手機裡宋白哀求磕頭的視頻展示給季隨雲的人看,他哈哈狂笑,笑著說:“你們季先生的人在我面前就是條狗,你們可以去玩玩,那身子勾人的很呢。”
那些人不敢隱瞞,沒過多久馮正麒的手機就被送到了季隨雲面前。
季隨雲忍著心疼和怒火看下來,看到最後,他心裡的野火竟像被一盆冷水澆過似的一點不剩。
宋白的善良更印證季隨雲的卑鄙,季隨雲利用孩子逼宋白留下來,可季隨雲沒想到宋白對一個冠著季姓的孩子都能仁慈愛護到如此。就連醫生都說,如果不是宋白護著,季隨安這麽大點兒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在那樣的火場裡活下來。
季隨雲心裡最隱秘的地方被忽的觸動了。當年,也是一場大火,他也是為了母親的遺言用身軀護住了孩子。可宋白為了什麽呢?季隨雲欠宋白的,早已不能以語言說明。
季隨雲守著宋白做了第一次植皮手術後就離開了醫院。
宋白最早發現季隨雲不見了,護工隻說:“季先生有事情處理。”這一處理就是兩天,到最後護工都替宋白心冷,裝的再深情的金主也不會真為了一隻金絲雀傷筋動骨,估摸著是把宋白放棄了吧。
宋白身邊沒了熟人,他更怕了,宋白甚至漸漸意識到,他的眼睛,似乎不止是被煙熏了那麽簡單。他的眼睛,甚至分不出黑色,一點點,一點點光亮都透不進紗布,宋白甚至忍著疼睜開眼,睜開,閉上,再睜開,還是一片無法說明的空洞的色彩。
宋白徹底脫力地躺在床上,他不需要人騙。他瞎了,毀了容,身上也沒一塊好皮肉。
“宋先生,您的電話。”醫生清創後,護工拿著電話輕輕走到了滿身冷汗意識已經模糊了的宋白身邊。
是季隨雲的電話。
宋白鼻子一下就酸了,眼淚無聲流了下來:“季隨雲……你最近去哪了,我什麽都看不到,渾身哪裡都疼,做什麽都不方便……”
他太脆弱了,他甚至帶著哭腔哀求般說:“你有時間能來看看我嗎?我有點怕……”
電話那邊安靜了許久許久,季隨雲的聲音才平穩無波地傳來:“醫生說你的臉不好治。”
“我沒那麽多功夫跟你折騰些有的沒的,你先在醫院養著,到時候我幫你在國外聯系整形醫生,房子留給你,錢我也會劃給你一筆,就這樣吧,我很忙。”電話到這就被掛斷了。
季隨雲一聽到宋白的聲音,聽到他哭著說想讓自己看看他,差一點什麽都不顧了,也不管自不自私,打斷了腿也想爬到宋白面前,他想用最溫柔的力氣圈宋白在懷裡,安慰他說:“囡囡啊,你別怕,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咱們一輩子都會在一起。”
可季隨雲不能,他知道宋白只是因為受傷而脆弱,如果自己也沉溺在這浮於表面的脆弱的保護欲裡,宋白就永遠正常不了。季隨雲甚至不能遺憾的難過的和宋白說分手,因為季隨雲害怕宋白會有後顧之憂,會不敢離開,會認為這又是一場陷阱。季隨雲不想再用一己之私毀了宋白了,季隨安欠宋白,季隨雲欠宋白,甚至連那個逝去的女人也欠宋白。
季隨雲掛斷電話,用鋼筆尖把自己完好的左手戳到滿是血洞。然後,他又給陸伏成打去了電話。
所有護工都看到,宋白掛斷了來自季先生的電話後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他整個人更衰敗下來,像具活屍。他總是無聲的哭,自己都沒意識到那樣哭,醫生來時看到濕了一面的枕頭,溫聲細語道:“囝囝,不要哭,對眼睛不好啦。”
宋白一言不發,他覺得,一個被拋棄了的殘次品,就已經是注定去廢品站了,對眼睛不好?他已經瞎了,還會更不好嗎?
快入夜時護工還在苦口婆心勸宋白多吃兩口東西,這時病房門忽然被風風火火猛地推開了。
一個雖然憔悴但儒雅英俊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看到病床上的人,沉默了許久,才忽然像是暫停鍵被接觸般動起來。他一步一步走向宋白,那樣脆弱破碎的宋白,讓他連抱都不敢,怕弄疼這個人,更怕弄碎這個人。
陸伏成戴著皮質手套的手輕輕握住宋白的手,柔聲道:“阿白,哥來晚了。”到底還是泄了哭腔。
宋白一愣,隨後竟是歇斯底裡地掙扎起來:“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我不是宋白!!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