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遇沉默半響,緩緩道,“我一開始,我只是想報答你,才會那樣對家人說的,後來……”
後來,在一次一次對家人的失望中,他找不到可以寄托的地方,就會來綿城看看嚴遲。
畢竟是嚴遲是第一個把他從絕望的深淵中拉起來過的人,影響還是挺深刻的。
可每次來綿城,他都能看到嚴遲不是在打架中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好幾次身上都布滿青紫,甚至有一次還進了警局。
那時候他想,原來世界上還有比他還要倒霉的人。
如果他的生活是這樣的話,他寧願死。
但他不明白為什麽嚴遲他們為什麽非但沒有想過尋死,反而還活得那般肆意張揚。
明明帶著一身傷,在小面館裡吃麵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卻是那樣的耀眼明媚,讓人挪移不開眼。
最後他就真的再沒挪開過眼。
“你這是把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哪裡是喜歡啊。”嚴遲聽完冷不丁調侃了一句。
蘇遇笑笑,沒接話茬。
或許一開始他真的抱著看比自己過得還要慘的人安慰自己,到後面他無比確定自己愛上了這個肆意而張揚的人。
所以才會控制不住地想要離他近一點,再一近一點。
從華清調來城大,再從嚴遲開始租他的屋子,他以為每天只要能看見他,聽見他開門出去的聲音,關門回來的聲音,就很滿足了,但這些遠遠不夠,他無法遏製自己內心的渴望,但他又不得不抵製這種渴望,隻得對嚴遲冷冷淡淡,好叫他看不清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蘇遇。”嚴遲喊了一聲,打破了蘇遇的回憶。
“嗯。”蘇遇回答。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那天我主動,我們很有可能再錯過個幾年,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在一起。”笑過後,嚴遲心裡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蘇遇的,蘇遇也是喜歡他的,但他們兩人就硬是生生錯過了十二年。
十二年,一個生肖的輪回了都,從青蔥少年到快要步入中年的青年啊。
他們錯過的不僅僅是十二年,還有人生中最適合談戀愛年紀的美好年華。
“我知道。”蘇遇垂下眼,他又如何不知,從愛上嚴遲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做好了一個人要默默無聞愛這個人一輩子的準備。
嚴遲輕歎一口氣,手腕反轉,將蘇遇拉進自己的懷抱,“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早點,或許就不用錯過這麽多年。
“我害怕。”蘇遇的臉龐抵著嚴遲的下巴,輕呢一聲。
害怕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
同性戀三個字,能壓垮多少人啊。
在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的時候,誰都不敢伺機而動。
就像嚴遲當初,如果不是恰逢得知蘇遇喜歡男人時,他也不可能問出那句話。
只會把那當成蘇遇在他酒後,對他開的一個玩笑。
“算了,我們雖然沒在最好的年紀在一起,但卻在最合適的年紀在一起,都是在一起,早與晚又有什麽區別。”
嚴遲不是個庸人自惱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只是明白過後,心中難免還是有點心疼蘇遇。
這人太傻,傻得溫柔。
如果不是他主動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如果不是今天蘇呈的到來,這個人是真的有可能把這件事隱瞞一輩子。
“嗯。”蘇遇點點頭,但隨即又反應過來,稍稍仰頭,問道,“你不怕麽?”
嚴遲反問,“怕什麽?”
蘇遇動了動唇,“不怕蘇呈報復你?”
嚴遲笑,“我除了這條命,還有什麽值得可以用來報復的呢。”
他之所以叫嚴遲是因為他出生時,他爸得了絕症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當他媽拚著最後一口氣生下他時,他爸正好落氣,終究是遲了一步讓他爸看見他一眼。
而他媽把他生下來後,那口氣沒提上來了,終是隨他爸去了。
他從小就由奶奶撫養長大,十六歲那年奶奶也去世了,從此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可以威脅他的呢。
蘇遇眼瞼下垂,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感受。
“蘇遇,我什麽都沒有,就只有這條爛命了,送給你好不好。”
嚴遲說得隨意,蘇遇卻是心中一悸,踮腳親了親嚴遲的唇角,一口應下,“好。”
。
嚴遲嘴上說著什麽都不在乎,卻在第二天睜開眼時,靠在床頭上默默抽了好幾根煙。
如果他是一個人,他可以順其自然地接受得過且過的日子。
如果蘇遇只是暫時需要一個人來調劑生活,他也不介意做那個調劑品。
可偏偏蘇遇愛他……
嚴遲敲著煙支上燃盡的煙灰,陷入了沉思。
最後他輕歎一口氣,摁滅了煙頭,支身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
誰知他一動,驚動了身邊緊緊抱著他的蘇遇。
蘇遇看了看窗外還蒙蒙濃濃的天色,聞著房間裡濃鬱的煙味,皺著眉,睜著一雙將醒未醒的眼眸問道,“怎麽不睡了。”
“睡不著了,起來辦點事。”嚴遲指尖輕輕在手機屏幕上一劃,驟然泛白的光亮刺激著他的眼睛。
蘇遇從床上撐著爬起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問道,“這麽早,辦什麽事。”
“辭職。”嚴遲也不回避蘇遇,指尖在屏幕上不停地敲著,不多時一封只有寥寥幾句話的辭職短信就寫好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