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隻覺得自己任性極了,偏偏陸言還寵著,就像今晚,他不想一個人,陸言就特地從Z市過來陪他一起面對。
還有半個小時,不過三十分鍾,時間向來過得很快。
也不知道母親有沒有睡下,陸言過來,她會不會被驚醒?
把手機放在桌面上來回撥弄轉動,顧星在心裡想了許多問題,最後,還是決定過去跟母親知會一聲。
顧婧確實還沒睡下,因為客廳有些暗的緣故,房間裡的燈光透過門縫溢了出來,顧星出門就能看到。
顧婧是個將家庭和工作分的很清的女人,向來堅持家裡是休息的地方,自顧星讀大學之後,她就不怎麽回家了,回來一次也當度假,不會帶工作,作息也很規律。
她這麽晚沒睡,想來其實並不如在廚房裡對顧星說出“知道了”時那般冷靜,也許,為人父母,即使再開明,也不是什麽都能說接受就接受的。
顧星有些猶豫,卻還是上前敲響了房門。
“進。”裡面傳來顧婧沒有起伏的聲音,隔著扇門,也聽不出帶著什麽情緒。
顧婧此時正背對著門跪坐在地板上,看樣子,是在收拾什麽東西,顧星帶上房門,直到走近了,才發現她手邊放著的是一個木頭箱子。
箱子已經有些陳舊了,顧星記得,這是小時候父親專門請木匠做出來給他裝玩具用的,即使過了這麽多年,看起來依舊精致,想來當時所代表的父愛也是深沉的。
只是時光並不只磨平了木頭上的棱角,還帶走了裡面蘊含著的那份愛意。就像裡邊承載著的顧星的童年記憶,許多都還能回憶起來,卻也當真不複存在了。
要知道,人類總會自發的將美好的回憶美化,卻又清楚的明白,有些美好,在失去過後回憶起來,才最是傷心。
“媽……”顧星來到顧婧身邊坐下,低低喊了她一聲。
其實再一次看到這個箱子,顧星是有些意外的。在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候,只要是自己覺得珍貴的東西,他都會往裡放,後面長大了,再沒玩具可放,被孤立,被譏諷,沒有朋友,自然也沒禮物可放,漸漸的,這個箱子就被顧星藏在了床底,落了灰,時間久了,就也忘了,卻不想,又被母親收了起來。
“我總覺得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顧婧手裡拿著一本相冊,攤開的那一面,正好是顧星童年裡唯一一張一家三口同框的照片。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張相片,也不知道是在撫摸上邊的哪個人,她好像哭了,眼淚滴落在手中的相片上,像是在對誰傾訴什麽,又像只是在對著顧星說。
“可我又做錯了什麽呢?我努力做好母親這個角色了。”她掩面,哭的很難過,先是悄無聲息的,隨後,逐漸放聲大哭起來。
“這跟你沒關系。”這時,所有語言都變得蒼白起來,顧星只能乾巴巴的說一句,不是因為你。
他又看到了母親脆弱的一面,只是與許多年前那次不同,這次,他還感受到一個母親最深沉的愛。
因為母親愛他,所以努力的嘗試著接受,可她終究還是難過的,畢竟在他們那代人的意識裡,同性戀是異端,是種病。
母親的言辭中,句句透露出是單親的緣故才導致顧星變成這樣的,錯在於她,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給的愛很完全,顧星也一直是以她為榮的。
許是很早便沒有父親的緣故,母親在顧星的童年裡一直擔任著兩個角色,既有父親的嚴厲,也有母親的慈愛,給他雙倍疼寵,卻又並不溺愛,因此顧星從不覺得自己跟其他人有什麽不同,更不會因此而覺得自卑。
只有母親和他相依為命的家庭於顧星而言並無缺憾,甚至在見到父親幸福的新家庭時,他也並未覺得自己與那個父母齊全的孩子有什麽差別。
是母親造就了今日的顧星,可她卻並不自信。
於是,顧星告訴顧婧,她一直都做的很好,他也不喜歡男人,之所以會跟陸言在一起,僅僅是因為對方是陸言而已。
“我知道了。”也許被堅強保護起來的柔軟更為脆弱,顧婧努力的想要止住哭泣,卻仍舊忍不住打著顫,就像她一直在很努力的嘗試去接受自己的兒子喜歡一個同性。
世上本無兩全法,不過是為人父母所做出的包容和理解。
“謝謝。”這樣的愛太深,太重,遠不如一句感謝所能概括,顧星很清楚,只是他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終究只能用這樣單薄的兩個字來回應。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房間裡,只剩下顧婧試圖平穩下來的吸氣聲。
叮咚。
這時,顧星放置在地板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陸言:我到樓下了,現在方便下來麽?
“去吧。”顧婧抽出一張紙巾,勉強讓自己平息下來,對顧星說道。
“好。”
顧星下樓的時候,陸言果然已經在門外等著了。
“哭過?”抬手用拇指摸了摸顧星眼角,陸言伸手把顧星摁進了懷裡。
顧星愣了愣,搖頭說:“沒有。”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的。”顧星的頭髮很軟,陸言忍不住用下巴在他頭髮上蹭了蹭,有些心疼,還有些內疚。
兩人之前在電話裡無意中跟聊起過自己家庭的情況,那時的顧星言辭之中多是雲淡風輕,可陸言卻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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