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沉默裡沒有尷尬,沒有胡思亂想,不約而同地將彼此當作不存在,也許是倦怠了,又或者只是困了。
宋和初第一次感受到這樣奇妙的人際磁場,似有若無地縈繞在周身。
看起來常岸在這裡與不在這裡並無區別,沒有對他的心情與想法帶來任何影響和改變,但他知道,這幕電影畫面裡一定要有常岸的出席,否則會像沒沾醬油的清蒸雞腿一樣食之無味。
“聊聊嗎?”常岸喝了一口水。
宋和初看向他,銀白月光灑在常岸的側臉上,剛喝完水的緣故,唇邊濕潤,自帶了高光的濾鏡,瞧起來就很像電影男主角。
“聊什麽?”
常岸等了許久後才說:“聊聊宋東風。你說過,他知道你的性取向是因為一個高中朋友?”
第33章 夜談
“那有什麽可聊的。”宋和初盯著他的嘴唇看了一會兒。
載著音樂的車遠去,大提琴聲漸行漸遠,仿佛預示著故事將要完結於此,觀眾永遠無法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主角的歸宿被留白,無數種結局將存在於每個人的想象中。
“我本來沒想問的。”常岸說,“但是宋東風估計把我當你男朋友了吧?我再不問問也顯得太刻意了。”
宋和初心道你居然知道,聽他語氣沒有不適的意思,便問:“你想聽哪部分?”
常岸嗤笑道:“還能點播?”
“有什麽不能。”宋和初調整一下坐姿,盤腿盤得有些發木,看來脊柱這一條線確實有點問題。
常岸說:“你想說哪部分就說哪部分。”
哪部分都不想說。
雖然宋和初已經不把曾經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此時回憶起來,仍然有些條件反射一般的抗拒。
“他是我一個好朋友。”宋和初低聲說,“在一起玩了很多年的朋友,取個代稱,就叫他小洛吧。”
他思考一下,又說:“算了,還取什麽代稱,叫名字也無所謂。他叫董洛。”
常岸心底咯噔一聲,不希望故事的走向是宋和初喜歡這個老朋友。
如果是被曾經喜歡過的人推開又傷害,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當時我是班裡的學習委員,平時沒什麽事兒乾,是夾在班長和同學之間的傳話員。”宋和初說,“也許是我看起來人緣好吧,後來好多人有話都不跟班長直說,跑來找我迂回。”
“當時班上有一個同學早戀,戀的還是隔壁班化學老師帶的實習生,是個男老師。但他心底還有個暗戀很久的女生,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割裂,無法對自己的心意負責,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的學習成績。”
“我們班主任因為他成績下降太快找他談過話,之後那個男老師就去找班主任私聊過,那個男老師應該看出來了——不知道他們兩個聊了什麽,所以他很煎熬,想主動找班主任坦白。”
常岸聽得一愣一愣:“為什麽?就因為這個?也許只是老師之間在聊教學任務什麽的而已,這不就是自己嚇唬自己嗎?”
“我也是這樣說的。”宋和初按住眉心,“他焦慮得每天睡不著覺,我隨口安慰了幾句,誰能想到被人聽見了。”
常岸的心情像在坐過山車:“被聽見了?那這又有什麽的,你不是在安慰別人嗎?”
“被董洛聽見了。”宋和初手指揪著頭髮梢慢慢卷著,語氣很平靜,靜得讓人聽來心驚,“他看我對雙性戀不排斥,起了點心思。”
“從那以後他開始……對我示好。”宋和初說到這裡停頓一下,“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好說話?脾氣好,像遇上什麽事都不會生氣一樣。”
常岸轉頭注視著他:“只有看起來是。”
宋和初與他對視一眼,笑了笑:“也許只是對你不是。”
雖然不是什麽好話,但常岸的心底像被小貓撓了一爪子,泛起一陣羽毛搔起來的癢。
“後來我拒絕了,拒絕的話說得很客氣,雖然只是我自認為很客氣,但他還是把這件事傳了出去,他說得很隱晦,但話裡話外都在黑白顛倒,示好的人變成了我,不堪其擾的人變成了他。”
常岸靜靜聽著,問道:“那宋東風是怎麽知道的?”
“你不問問班裡同學有沒有人相信嗎?”
“我本來就是問的宋東風,其他的又與我無關。”常岸晃著水杯裡的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端了一杯紅酒。
宋和初托著下巴看向天空:“班裡應該都信了吧,沒什麽人信我騷擾他,但大部分都信了我喜歡男生,我人緣不錯,大家也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來,但是……”
他猶豫一下才說:“越是裝作無事發生,我越會覺得別扭。”
常岸晃動的手腕動作一滯,細細品味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才說:“是嗎?可是前兩天沒看出來你別扭。”
宋和初歎氣般笑了起來,將曲起的腿伸展開,腳尖頂在落地窗玻璃上。
常岸非常輕巧地承認了前兩天他是在“裝作無事發生”。
果然如他所猜,他們之間早就在無形中不知不覺發生了改變,兩人終於都沒有撐得住繼續演下去。
還是坦誠更符合常岸的性格,能把這種私人得不能更私人的事情都坦誠問出來,也算他有本事。
得虧是他還算了解常岸,知道他是個什麽臭脾氣爛性格,要是換了別人,聽到這話也不知會不會尷尬又惱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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