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日子裡,樓時景每天都會來公司給他送午飯,早餐還會特意用豆漿機煮一壺新鮮豆漿給他飲用。
一周之後去醫院複查,孕酮也提升至正常范圍值。
柳嫣問道:“寶寶已經7w+1d了,你們出國手續辦得如何了,醫院那邊聯系好了?”
“手續要下周才能批下來,醫院始終排不上號。”樓時景解釋著。
柳嫣皺眉:“怎麽會排不上號呢,明穗不就是克裡斯汀的醫生嗎?像這種資本主義國家,有關系有金錢不是很好辦事的?”
明越垂眼,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柳嫣讀懂了他動作中的含義,不再說話。
最近幾天渝城一直在下雨,霧氣盤旋在城市上空經久不散,讓人備感壓抑。
兩人從大廳出來時,外面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天空幽黑沉寂,是雨夜應有的氛圍。
樓時景撐開雨傘,和他一起邁下石階,走在綠植環繞的小徑上。
雨滴拍打著傘面,發出悶沉沉的聲響,仿佛鼓槌,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心頭。
期間他們倆都沒有說話,步伐一致地走向停車場。
門診部大樓隱在夜色中,只剩頂端的「聖婭婦兒醫院」幾個大字散發著緋紅色的光芒,如同象征著生命般耀眼刺目。
偶爾有夜風拂過,從領口灌進,讓明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樓時景側首,正打算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不料拐角處忽然闖出兩道急切的身影,把明越撞了個措手不及。
明越踉蹌著倒向一旁,被樓時景眼疾手快地接住,男人平靜無波的面上立刻露出幾分憂色:“怎麽樣,有沒有撞到哪裡?”
不等明越開口,匆忙行走的女子當即回頭道歉,聲音裡夾雜著哭腔:“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的!”
與她同行的男人並沒有回頭,手裡抱著一個嬰兒,腳下生風般往急診科方向跑去。
嬰兒在啼哭,聲音被雨水蓋過,顯得額外薄弱。
女人道完歉,也顧不得對方會不會原諒自己,迅速轉身往前跑去,冰涼的雨水悉數淋在她的身上,狼狽而又無助。
嬰兒的哭聲漸漸被雨水淹沒,那對夫妻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見。
明越緩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半倚在樓時景的懷裡,對方的手貼在他的腹部,有些顫抖。
他逐漸回神,淡聲開口:“我沒事。”
剛才那個孩子……是出什麽事了嗎?
平靜的心緒被方才的啼哭聲攪亂,明越任由男人的手攬在自己腰間,隨他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自從鄧嫂和劉嫂回老宅後,未央館又變得冷清起來,明越因為這個孩子的事兒整天悶悶不樂,樓時景也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兩個人湊在一塊兒,無形中把這份冷清放大了好幾倍。
明越回房後立刻去衝了個澡,出來時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水珠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淌。
樓時景眉頭緊促,斥責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回肚中。
他放下手機起身前往浴室,取來吹風替這個大少爺吹乾頭髮。
明越安安靜靜地坐在凳子上,睫羽忽閃忽閃,像是在思考著什麽事。
柳嫣說過,打掉孩子的最佳時間是前三個月,因為後面隨著月份的增加,寶寶的發育會趨漸成熟,越來越有「人」的樣子了。
克裡斯汀的號遲遲排不上,若再耽擱下去,恐怕動手術的時間只能無限往後蔓延。
屆時,從他肚子裡剝離的就不再是胚胎,而是一個「孩子」。
明越不想等太久,他現在的生活因為這個小生命而完全顛覆:每天夜裡難以安睡,白天要經歷好幾次孕吐,膽汁都吐出來了不少,前天早上開車去公司時,他因晃神差點造成追尾事故。
他甚至覺得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怪異起來。
無數煩惱困惑纏繞,將本就不怎麽平靜的生活徹底打亂。
明越以前活得沒心沒肺,從未體驗過被生活壓垮的滋味,直到肚子裡來了個小生命,他的神經開始變得脆弱易碎,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慌亂很久。
腦海裡仿佛有個聲音在叫囂:你是怪物,你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三年——他和樓時景的婚姻只有三年,此後兩人再無瓜葛。
既然沒有瓜葛,那麽留一個孩子算什麽?樓時景會善待孩子嗎?
明越怕死,怕永遠地躺在手術台上下不來。
但他更害怕自己從此成為一個怪物,一個世人避之不及、見之即嘲的怪物。
明越艱澀地合上眼皮,渾濁不堪的思緒幾乎要把他逼瘋了。
纖瘦的十指揪緊衣角,雙肩隱隱顫抖著。
身後的男人察覺到了明越的異常,握住吹風機的手停頓了一瞬,眸光不由暗沉下來——
他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於尋常夫妻而言,孩子是維系感情的紐帶,可是到了他們這裡,孩子卻成了斬斷微薄情意的鍘刀。
一切似乎正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
兩團不同的陰雲籠罩在他們心中,壓得人透不過氣。
豪奢明亮的臥室裡氣氛異常凜冽,連電吹風的熱氣都無法破開這層堅冰。
“叮——”
恍然間,此前被樓時景擱置在矮幾上的手機亮開,一條粉紅色軟件的推送消息呈現在屏幕上。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