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朔笑了笑:“院長,這個我能理解,20歲出頭的學生,讓他們長期處在PICU那種高強度高要求甚至是高風險的工作環境裡,其實還是有些膽怯的。在科室裡面對的是隨時會出狀況的病人和嚴格的老師,出了門就是憂心忡忡的家長,心理壓力很大,而且啊,兒科醫學的畢業生本來就少,我研究過,兒科整體的離職率在每個醫院幾乎都是最高的。”
齊院長點了點頭,“說起學生,倒是有一個長遠的計劃你可以考慮。上次百川來找我,說咱們學校的教授職位還有空缺,如果你有意向,可以讓百川去找校長談談。”
“我?我有這資格?”
“醫學學術界其實很小,校長內推的能量很大,如果你帶了自己的學生,也是可以培養後備力量的,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管理一個科室原來這麽難,楊朔有些喪氣。他在回家的路上買了本人力資源和組織管理學的電子書,準備好好學習理論知識,但管理學和醫學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醫學教材記住了就是掌握了就可以用了,管理學的課本,每句話都看得懂,每頁紙讀完都想說“這不是廢話麽”,真的遇到問題卻找不到答案。“它怎麽好意思自稱教科書呢?”楊朔向穆之南抱怨說。
穆之南湊過來看了看他的書:“我感覺管理學主要在實踐,它大部分的理論是經驗。”
“是啊,不學了,看了跟沒看一樣!”楊朔仰面倒在沙發上,原本是想枕在穆之南的大腿,倒的位置不對,就像隻大蟲子一樣蠕動過去,抬頭從下往上看著他。從這個角度,率先看見他的尖下巴,一天時間,已經冒出了星星點點的胡茬,他的雙眼皮從下看更深了一些,吊燈從頭髮的間隙中透過來,在他的眼角點綴了一點暈光,隨著他的輕微移動而忽明忽暗,寧靜又生動。
他心旌搖曳了一下,拽了拽穆之南的衣角,指指自己的嘴唇,如願得到了一個輕吻。
穆之南問:“突然想起來,你在兒童中心工作的時候,那邊的PICU是怎樣的工作模式?也像你們科室現在差不多麽?”
“不一樣,那邊的ICU是開放式的,護理人員是固定的,醫生都不是,病情需要的話送進ICU,但管床醫生還是之前的,就比如你做了個VSD手術,術後把病人送進去觀察,他還是你的病人,你要到PICU去下醫囑。”
“哦,這樣,那你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是不是也可以用這種方式?其實對於外科來說,去你那兒也就術後一兩天,醫生變來變去也挺麻煩。”
“對啊,等著我要寫在備忘錄上。真是我的大寶貝兒,很棒的建議!”楊朔拿出手機寫著,“再來幾條唄?”
“哎,你上大學為什麽選擇約翰霍普金斯?看排名的麽?”
“不是,因為學費便宜,至少比哈佛斯坦福哥大那些便宜很多,我就去了巴爾的摩。”
“所以你家是因為你才搬過去的?”
“也不是,我繼父因為工作原因去的馬裡蘭,所以他們就賣了加州的房子,搬了過去。但我家離醫院有點遠,開車一個半小時才能到,所以一直都和同學合租的。”
穆之南適時的插了一句:“嗯,和前妻合租的。”
“哎呀——”楊朔突然一驚,沒料到還有這茬,“這事兒還能不能過去了啊,你就饒了我吧……”緊接著,穆之南的嘴被塞進一顆葡萄,強行禁止他發言。
“在醫院的前幾年真的是辛苦,為了省錢,每天的morning report和noon conference都得盡量參加,這樣早飯和午飯就解決了。前面幾年都跟著導師,剛跟你說,我們那個ICU雖然是開放式的,誰的病人誰管,但我導師是研究重症的,他挑了幾個人,相當於組了個小團隊,一直待在ICU。別人每周on call四五天的時候,我每周七天,幾乎不怎麽回家,尤其是做住院總的那一年,沒日沒夜的。跟我同期的醫生們其實不怎麽想做住院總這個差事,早早就出去執業了,但後來看看,多堅持了一年,還是有些好處的,至少導師和醫院比較認可,之後的發展也很支持。那會兒啊——”楊朔突然停住,怯生生的看了穆之南一眼,被迅速的捕捉到了。
“怎麽?你還幹了什麽了不起的事兒?”
“不是,就是吧,那陣子太累了,有時候會偷偷的吃點藥。”
“吃藥?什麽藥?”
“那個……治ADHD的……”
穆之南扶額:“唉,你還真是……”
“還有,那個……”
“還有?!!你嗑藥還不止一種?”
楊朔眼看著穆之南又要被自己激怒,連忙解釋:“不是不是,你別急你聽我說,不是嗑藥,就是吃一點B族維生素之類的提提神,或者多喝點咖啡紅牛什麽的,那會兒真的很辛苦嘛,沒辦法睡覺……”
楊朔用一根手指戳穆之南的下巴:“別生氣啊,我發誓我再也沒亂吃過什麽藥了,除了每天兩杯咖啡。”
穆之南沒有不高興的跡象,反而牽過他的手揉了揉掌心:“確實辛苦,好心疼。”
楊朔把頭埋到他懷裡,聲音被捂住,哼哼唧唧地:“那你再心疼心疼我吧,那幾年太累了,一直在頭痛,疼的厲害了我就想啊,曹操當年是不是也是這麽個疼法,或者,說不定他沒我這麽嚴重,要是有個華佗說切開我腦袋就能治好,我一定立馬躺平讓他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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