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陳主任,那離婚的話家裡人怎麽說,父母會有意見麽?”
“四十多歲人了,父母管不了這麽多了,我姐前些年也離婚了,他們也沒說什麽,通知他們一聲就行。哦,或者我爸可能會交代一下說不要影響工作之類的。”
穆之南抬頭看了他一眼:“老校長還是這麽嚴格啊。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跟祁老師上手術,你是一助,那次陳校長給你找了7處問題,我在旁邊聽得很忐忑。”
“哈哈哈哈他不會挑你毛病的,他一直特別喜歡你,說你天賦極高,是可造之材,老頭就喜歡打擊我。”
田瑞感歎說:“可能這就是醫學世家的壓力吧。穆主任,你們家也是家學淵源麽?”
穆之南想了想:“算是吧,做手術的天賦確實也有遺傳因素。”
“也是外科?”
穆之南微笑,舉了一下手裡的持針鉗,準備開始縫合:“不,我們家往上數好幾代都是裁縫。”
……
方軼康最近被WAS患兒鄧嘉秋搞得很有壓力,親屬配型不太成功,只能等異基因配型結果,同樣在等的還有15床的急性白血病患兒仝童。
仝明昌是15床患兒的父親,一名大貨車司機,他的女兒堅強的不像是只有3歲,化療這麽痛苦的事兒,愣是一聲沒坑,難受了就縮在被窩裡偷偷的哭,他無法安慰只能默默的抱著孩子,等到孩子哭累了睡著了,自己再出來走走,透透氣。這天他一出病房門,就看到鄧嘉秋的爸爸鄧維疆,非常激動的握著方主任的手說謝謝謝謝,一打聽才知道鄧嘉秋配型成功,做完全面檢查就可以入倉。他之前就聽說了給醫院捐錢的事兒,怒氣攻心衝上去質問:“為啥他們先進倉的?是因為多花了錢?我們都化療兩次了,等了這麽長時間了!”
方主任解釋道:“不是的仝童爸爸,配型這個事兒說不準的,你們都在移植名單上,只是正巧他們先遇到了合適的,這不是花錢能買來的,您別誤會。”
仝明昌剛剛安撫了病痛中的孩子,已經喪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腦子裡一片混亂,總覺得這些都是金錢交易,他想起因為給孩子看病賣掉的大貨車,想起在醫院旁邊租金很貴的小屋,想起妻子凌晨兩點鍾起床去郊區的牛奶公司拉貨送貨……他沒辦法再繼續想下去,隻想咆哮。
“不可能!是不是因為他們捐了錢?是不是有錢可以排在前面配型?你們不早說啊,早給我開個價我也能給啊!”
“仝先生,真的不是,我們沒有特權,都是在等配型的。”鄧維疆也開始解釋。
“別他媽給我扯,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心裡清楚!我就問一句,是不是花錢就能有配型,要花多少?!”
楊朔聽到喧鬧聲也趕了過來,他一向都是病人和家屬最愛的醫生,和善又元氣,他把仝明昌半拖半推的帶到一邊,假裝沉下臉來威脅道:“別吵了,別激動,也別反抗,你打不過我。”
仝明昌見是他,聲音降下來一點,還是那個問題:“楊醫生,是不是配型需要花錢,你告訴我我不是不願意花。”
“仝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知道異基因全相合配型成功的幾率是十萬分之一,而且你看,嘉嘉才住院沒多久,就算花錢找也不是立刻就能找到的,跟他配型成功的捐獻者一定已經在庫裡很長時間了,你冷靜一下想想看。”
意識到自己的衝動,仝明昌點點頭說知道了,楊朔繼續說:“仝哥,再堅持堅持,孩子這麽懂事,咱們一起配合治療,總能越來越好的對吧。”
“是,對不起啊,我就是……”
“沒事兒,我去跟他們說一聲,方主任都理解。”
“我去我去,我該道歉的。楊醫生,配型這麽難,除了等,真的沒有別的辦法麽?”
“你們打算再生一個麽?可以考慮用臍帶血幹細胞做移植。”
“這個之前也聽說過,但我們這情況,再養一個孩子,說實話有點困難。你知道我們在老家的時候,老是有人問什麽時候再生個兒子啥的,我就納悶了,你們又不給我錢養孩子憑啥催我生兒子,生活已經不寬裕了多個孩子幹啥,越來越不寬裕麽?”
楊朔笑了:“仝哥您還真透徹。仝童的病目前看來化療結果不錯,能控制的好也可以不用移植,看後續治療,如果三年不複發,就可以停藥了。您要有信心。”
“我明白的楊醫生,真對不住啊,今天仝童吐的厲害,難受的哭,太心疼了,我就是一時沒想通。”
“沒事沒事,我待會兒去看看她。別擔心,都是正常反應。”
鄧嘉秋入倉的第二天突發感染性休克,緊急搶救了一番,等生命體征終於穩定了下來,鄧維疆點點頭,說了句謝謝你們了,然後轉身。他的手之前一直緊緊的抓著病房走廊的扶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此時動一下像是身體生鏽了一樣,他扶著牆走進樓梯間,想躲在這裡靜一靜,卻看到仝童的爸爸坐在樓梯上抽煙,回想起前一天他在病房裡和醫生吵架的情形,原本想離開,卻聽到仝明昌問:“孩子沒事了吧?”
“沒事了,謝謝。”鄧維疆低頭看了看,略有些遲疑的,在他身邊坐下,長舒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好像是把剛才搶救的時候支撐自己的那股力量給吐了出來,從那樣的情緒中抽離,讓他覺得全身發冷。他坐在樓梯上,雙手捂住臉,肩膀無聲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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