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他說:“穆之南,如果真的心情不好,你不想跟我說也得跟別人說一下,別自己消化,行麽?”
“沒,沒有不想跟你說。……有些事,一直堵在那兒,像一塊血栓一樣。”
“比如呢?”
“我那天看到你退掉了跆拳道考試,為什麽不是延期?”
“沒必要考。其實也就是個愛好,我的事業不是運動,是兒科重症。你知道的。”
“但這事兒會一直提醒我——”
“不是你。你沒錯。”楊朔打斷他,“別再這樣想了,我沒辦法從事競技體育運動,但並不代表以後沒辦法正常生活,李主任手術做的那麽好,他說了以後能跑能跳上天入地都沒問題的,你這麽擔憂他多傷心啊。”
“我當時,是真的不想讓你留下來,太危險了,其實我也……怕。你來找我,說住院樓塌了,我其實……很想跟你跑出去,但是不能,那個手術不能等,我也不想再看著另一個孩子走了。你知道我到了那邊見到的第一個孩子,是在我懷裡走的,在她已經神志不清的時候我跟她說爸爸愛你,爸爸不會拋下你,我……很難受,我出來看見她的書包就……甚至在那之後拿起手機,都會想起來她最終都沒擁有過一個自己的手機……”
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穆之南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越說越心酸,一直說到自己哽咽了也沒停,楊朔抱住他,手胡亂的擦著他的臉,眼淚卻怎麽都擦不乾,他把穆之南的臉按在自己胸前,感受到睡衣逐漸被浸濕,“我跟你說,我和俞悅一起被堵在路上的時候,給一個產婦做了個心包穿刺,當時我也害怕極了,那環境別提無菌了,簡直一片狼藉,但沒法還是得做,不然人很快就沒了,然後一直在後怕,萬一感染了……”
人生在世,憂喜參半,有些時候不用刻意的疏導,只要能說出來好。一夜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倦極睡去。
直到錯過鬧鍾。
楊朔看到楊存道的來電,猶豫了一下才接聽:“楊主任,是我。”
“楊朔?穆之南呢?你倆……住一起?”
“是的。”
“什麽?!”
“談戀愛住一起不是很正常麽?”
“……穆之南呢?這都幾點了不來上班?”
“他……才剛睡著沒多久。我沒叫他。”
“胡鬧!兒科大查房,不來也不請假他想幹嘛?!你讓他接電話!”
楊朔袒護男朋友的心情作祟:“呃……楊主任,悄悄跟您說,我懷疑他回來之後有點輕度抑鬱。最近他厭食,得哄著吃,但是多吃幾口就會吐,還失眠,每天晚上只能睡一兩個小時,好不容易睡著了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醒了,還有,他連遺囑都做好了公證,您說這樣下去還怎麽得了……”
楊存道沉默片刻,歎一口氣:“讓他休假也不休,心理科去過了麽?”
“去過了,不知道怎麽被他糊弄過去的,但我看他狀態不對。”
“行吧。那我就當他請了假了,你把請假申請給他填一份,今天,算了,或者明天吧,陪他去看心理科!”楊存道的語氣嚴厲,不容置疑,“他要是不肯去你就給我打電話,我跟他說。”
穆之南這一覺睡到了下午,楊朔沒喊他,自己做了午飯吃完又悄悄的爬上床睡了個午覺,恰好一起醒來。
“幾——咳咳。”穆之南想說話發現嗓子啞了,“幾點了?”
“天呐穆主任你怎麽這個聲兒?!感冒了?”
穆之南搖搖頭:“沒有。嗓子有點不舒服。”
楊朔一把摟過他:“還真能睡,不餓麽?我都吃了兩頓飯了你還沒醒。”
“啊?下午了?你怎麽不叫我啊,糟糕了今天兒科大查房!沒人打電話找我麽?”
“老楊打來的,我接的,幫你請假了。”
“哦。”穆之南沒再說什麽,不提醒也就算了,被楊朔這麽一說真的感覺很餓,“我想吃粥和腸粉。”
“好,給你點外賣。”
“外賣送來都涼了,剛做出來的好吃,我們出去吃好不好?”
楊朔有些為難,他不想坐著輪椅和穆之南一起出門,有損他帥氣英偉的形象。
“哎,好不好嘛,我幫你推輪椅。”
“輪椅有什麽好玩的,電動的不用推。”
“主要是吧……”穆之南猶猶豫豫,“現在跟你一起出去可以停在殘疾人專用車位,又寬敞離電梯又近,我特別想體驗一下這種特權。”
“……穆之南你還有一點殘存的人性麽?老子傷成這樣你惦記著停車位?!”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出門,門鈴響了,門後是一臉嚴肅的楊存道。
“你好點了麽?”看穆之南皺了皺眉頭,楊存道又換了一種表達方式,“還有什麽不舒服的都可以跟我說說。”
穆之南覺得這話問得奇怪,難道楊朔幫他請假請的是病假?唉,也沒提前串供,不知道他找的什麽借口。他怯怯的問:“楊朔……是怎麽跟您說的?”
“他說你很多症狀,都指向抑鬱症。”
穆之南心裡咯噔一下:“楊主任,不是的,他……呃……有點誇張,我其實沒事,最近也挺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不是休息的事,你自己應該清楚,如果症狀還算輕,一定要盡早治療。”楊存道語氣很平靜,但怎麽聽都是沉重的,“小穆,我最不想看見你這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