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瞳的眼神聚焦到那一桌唯一的女人身上,齊耳短發,樸實無華,跟鬱星完全不是一個路子,鬱星愛打扮,買起衣服來像報復性消費,離婚的時候拖了整整一卡車衣服走,還剩下實在一次拖不完的一半衣衫留在童世寧家裡,轉頭就被童世寧當垃圾扔了。
那個女人眼神溫和又無奈,人畜無害的樣子,童瞳看著她,有些同情,又一個毫不知情的女人,誤以為童世寧是個心腸柔軟需要人照顧的浪子。
看著那幫起哄鬧酒的狐朋狗友,童瞳覺得童世寧有些可憐,他也就剩這幫不著調的酒友了。
童瞳起身,推開秦澍,一步步走上台階,扯開那些推搡的醉漢胳膊,把童世寧拽出來說:“爸,你喝多了,早點回去吧。”
童世寧一怔,萬沒想到此時此地能見著自己兒子,他茫然看看四周,突然爆怒:“你怎麽在這?不好好念書大半夜跑到這裡幹什麽?啊?老子省吃儉用花錢供你讀大學,你他媽在這裡裝瀟灑吃宵夜喝酒?”
一揮手,童瞳拽著他的胳膊散開來,童世寧搖搖晃晃指著他的鼻尖,作勢揮手要揍人。
然而揚起來的胳膊被一隻鐵鉗似的手捉住了,童世寧動彈不得,僵硬轉身發現是個陌生人。
童瞳眼裡冰火兩重天,悶聲不響的一股狠勁,對邊城吼道:“放開,讓他打!”
他湊近對童世寧磨牙說:“打啊!”他指著下面的江水:“打臉太費勁了,不如一把把我推下去,一勞永逸,以後您再也不會見到我,省了心煩,我跟我媽一樣,做什麽都入不了您的眼。”
童世寧的氣焰弱了下去,要打人的手也軟了,邊城松了手,童世寧被氣到,坐下來捂著胸口大口喘著氣,那幾個撒酒瘋的酒友跟著瞎勸架:“老童,童瞳都這麽大了,哪能說打就打,再說跟同學出來吃個宵夜喝個酒也沒什麽。”
一說到喝酒,童世寧眼光又銳利起來,“蹭”地再站起身,中年女人趕緊過來扶著他,他咬牙切齒地罵:“喝酒?學老子喝酒?老子這麽多東西學不會,就他媽會學喝酒?你他媽有什麽用!”
童瞳面色蒼白,猛地從桌上拿起一瓶剛開封的啤酒,二話不說當著童世寧的面對瓶吹了下去。
邊城一臉鐵青,上去就要奪酒瓶子,童瞳退後一步,那股混不吝的野獸勁兒又來了,吼道:“滾開!誰他媽敢碰老子一下!”
秦澍拉住邊城,低聲說:“讓他發泄出來,不然等下更糟。”
童瞳一口氣喝完一瓶,又拿起一瓶,剛喝下幾口,冷不丁童世寧驟然暴起,對著童瞳一腳踹了過去:“老子讓你喝!”
酒瓶嘭地炸碎,泛著白沫的酒和玻璃渣散了一地,童瞳弓著背被踹翻倒地,被身後的台階擋住。
邊城臉色驟變,跟秦澍一人一邊趕緊把童瞳扶了起來,童瞳滿臉獰笑,掙脫開兩人對童世寧說:“您不知道嗎,喝酒會遺傳,我就等著有一天喝到大出血被送去搶救,上梁不正下梁歪,這麽簡單的道理您不懂麽?”
童世寧眼眶紅得充血,扶著他的中年女人忍不住說:“童瞳,你就少說兩句吧,你爸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受不得這麽刺激他。”
秦澍趁機跟她說:“阿姨,您是童叔叔的……女朋友吧?您快帶叔叔回去吧,他們父子一見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這會都喝了酒,一會怕更難收拾。”
女人連連點頭,跟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幾個損友說:“愣著幹嘛?還不幫忙把老童架回去?”
幾個人這才後知後覺七手八腳地上來拉童世寧,童世寧被拽得踉踉蹌蹌,一邊台階上走一邊扭著身子繼續吼:“老子喝酒,是因為氣不順,你,你他媽,懂個屁!”
喧囂散去,留下一地殘渣,杜驪完全被嚇到,冷超剛才只顧著護著杜驪,這會幾步跑上來要掀童瞳T恤:“是不是踹肋骨上了?看看有沒事?”
童瞳不耐煩一把擋開:“我好得很。”
邊城緊緊盯著童瞳,眼光落在他被踹的右邊肋骨,眼神複雜。
一頓宵夜吃成這樣,邊城結過帳,一群人還按來的時候坐車,分頭走了。
一上車,童瞳就縮在了後座上,邊城從後視鏡看過去,又瘦又單薄的一團,他把車窗都升上來:“夜裡風大,太涼了。”
沒人說話,邊城不自覺總看後視鏡,秦澍伸手摟住了童瞳,讓他靠向自己,童瞳卻微微掙扎下,把頭靠在了靠窗的座位邊緣。
邊城忍不住問:“真沒事嗎?要不去醫院急診看下吧?萬一骨頭斷了就難受了,去一下不麻煩的,西壩醫院我有認識的醫生。”
童瞳搖頭:“不用,沒事,又不是第一次。”
邊城沉默了。
一口氣灌下的酒很涼,喝得太猛了,混著早先的金湯力,酒意迷迷茫茫地泛上來,童瞳隻覺得像一頭扎進深海,邊城開車又平又穩,童瞳閉上眼,一個人在深海遊動,有人在說話,像隔著幾千米的海水,嗡嗡地,聽不真切。
邊城扭頭看一眼,問道:“睡著了?”
秦澍湊近感受了下:“可能吧,他一受刺激,情緒激動過後就很容易睡過去,就像電量快速耗光了一樣。”
邊城猶豫了下,還是問了秦澍:“童瞳,他家裡,到底什麽情況?方便說嗎?”
秦澍看一眼童瞳,摟著他肩頭的手一下下輕輕拍著,說:“我雖然跟他一起長大,但他家的事我也都是聽外面的人說起來,童瞳自己很少說,我只知道他父母關系一直不好,沒離婚的時候成天冷戰,根本沒人管童瞳,後來好不容易離了婚,卻也不像是解脫,童叔叔感覺比以前更頹了,跟童瞳見一次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