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這時沈沉打來電話,他才從昆明回到西雙版納,把要拍攝的事情安排妥當,這才空出來問童瞳的情況,正好撞到童瞳氣不順的槍口,他在電話那頭磕巴了下,童瞳深呼吸了幾口,把情緒壓下去,緩聲把鬱星的手術安排和醫生的話簡單講了講,又問了劇組的拍攝情況,兩個人沒聊上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
他完全忘了,至少到宜江後要給沈沉去報個平安,從在武漢機場見到邊城開始,離開宜江後的五年就仿佛被拋到了腦後,仿佛那是發生在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人生,這會接到沈沉的電話,讓兩邊的空間世界有了一絲關聯,他意識到童世寧說得對,他這個工作性質,確實沒辦法照顧家人。
於是看童世寧的眼神柔和了點,對鬱星來說,童世寧的確不是個好選擇,但是總歸是個選擇。
只是童瞳的記憶裡認知裡已經根深蒂固地把父母關系等同於冷暴力和徹底破裂,這會讓他接受兩人有可能會再次走到一起,太難了,他做不到。
吃完飯回病房陪鬱星待了會,鬱星看他滿眼的紅血絲,催他回去睡覺休息,他也確實扛不住,把酒店房卡拿了一張給童世寧,讓他晚一點直接過去,最近都可以住那邊,童世寧嘮嘮叨叨一邊說浪費錢,一邊又把童瞳那個有本事的朋友感謝了一番。
回到酒店房間,童瞳連行李箱都沒散開,脫掉外套鞋子倒在床上就睡著了,這一覺很沉,連夢都沒做,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連睡覺姿勢都沒換過,直接從下午三點睡到了晚上十點,醒來後有深度的恍惚,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今夕又是何夕。
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外面雪仍未停,房間在十九樓,看得到城市朦朦朧朧的點點星光,不一樣了,童瞳想,什麽都不一樣了,宜江有了那麽多高樓,他身在故鄉,卻覺得自己像個過客。
床上的手機“叮”地一聲,是邊城的消息,他似乎也剛醒:“睡到一半餓醒了,你有沒有睡一會?晚上吃了沒?”
童瞳這才後知後覺地覺得了餓,中午被童世寧那個震翻天的想法驚得餃子都隻吃了一半,這會補過覺後困倦微消,腹中的饑餓感才海浪一樣地卷上來。
但他回:“也才睡醒,一會問問酒店有沒有宵夜,或者叫個外賣上來。”
邊城的消息回得很快:“這家酒店的東西不好吃,這種天氣讓外賣員歇一會吧,我來接你,一起吃點東西?”
童瞳站在窗邊握著手機,心裡浪花一樣翻騰的不止是饑餓感,還有那些年邊城總是帶他去這裡去那裡,吃這個吃那個,西壩的魚,咕嘟咕嘟冒熱氣的潮汕砂鍋粥,七叔的農家菜,何叔的燒鵝……像陳年畫卷一樣徐徐展開,裡頭的食物跟人都是鮮活的,他自己,邊城,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取笑對方,吃完還要摸摸對方的肚子,“還好還好,腹肌還在。”
突然就感到了軟弱,童瞳順著窗玻璃滑了下去,他坐在地上,房間的燈是暗的,他捂住臉,不明白自己這些年都做了什麽。
那一頭邊城遲遲等不到回信,他攥著手機,猶豫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按下那串從來沒有忘記過的號碼,卻沒撥出去,過了會又一個個刪掉,他想,還是別逼他吧,算了,他重新打下一行字:我幫你叫東西送到房間。
剛打完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發出去,童瞳的消息回過來:“好。”
第71章 夜會
邊城還是沒上來,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童瞳,穿一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看起來很暖和,童瞳剛跨出電梯,幾乎同一個瞬間就跟邊城的眼神撞到了,他站起來朝電梯口走過去,童瞳一看到他眼睛不自覺都彎了,然而下一秒眼神落到邊城的脖子上,空的,那朵笑僵在臉上,他心莫名一沉,眼神快速從那件藏青色的高領毛衣上滑了過去。
似乎察覺到什麽,邊城帶著童瞳一邊往外走一邊摸著脖子解釋:“換過衣服就忘了圍巾,明天帶過來給你。”
“哦。”童瞳低聲應了句。
以前的邊城不會,以前的他會收著自己的東西,貼身的,一刻也不會取下來,更不會說還給他。
如今……童瞳的心墜了墜,什麽都變了嗎。
夜已經深,情緒無端變得有些低落,邊城開著車駛進綿綿不盡的雪夜,童瞳也沒問過到底是去哪兒。
車廂裡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悶又來了,開了一段,邊城扭開了收音機,隨手調到了一個深夜情感調解電台節目,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一邊插渾打科,一邊跟打來電話的情感求助者出些亂七八糟不靠譜的主意。
打來電話的是一個男人,有一把好聽的低沉嗓音,電話接通,他說了句“主持人晚上好”之後,就停在了那裡。
兩個主持人輪番問:“你好啊,喂?怎麽不說話?信號不好嗎?不對啊我能聽到你呼吸,hello?”
過來半晌男人聲音再次響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要怎麽說我的事,要不,算了吧,耽誤大家時間了。”
“別啊!”女主持趕緊攔道,嘴皮子飛快:“這麽大雪天的好不容易等到一個電話,你走了我們可就獨守空夜了,反正又不會說你的名字,你就當陪我們嘮嗑唄。”
又空白了幾秒,男人才又說:“三年前我離婚了,離婚的原因就不多說,總之在當時的情境下,無論如何也沒法再過下去,當然,這都是我妻子的感受,她跟我說,覺得沒辦法再跟我一起,很快她辦了手續出國,說要移民,她走了之後我消沉了很長時間,整整兩年都是空窗期,直到半年前認識了一個女孩,很開朗,認識她之後我感覺我整個人才又慢慢複蘇活過來,後來她成了我女朋友,我們計劃等天氣暖和一點,開春就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