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想想倒也對,赤梟對他的確意義非凡,不僅是第一部 ,也可能是最後一部作品,為了旁人幾句話,首映禮都錯過,日後肯定後悔。
之後兩人又聊了聊前幾個月入圍威尼斯電影節的幾部影片,韋成歌興之所至,打開了話匣子,大談特談一部黑色荒誕喜劇的解構主義和手法,再也沒提過奚聞和沈清野的那些傳聞。
韋成歌屬於八風不動類型,不太上網,也不關注那些風風雨雨,平日愛書法和花鳥,其余時候就埋頭做自己的電影,奚聞很欣賞他這份寵辱不驚,也難怪他和沈清野能成忘年交,私交甚篤。
沈清野回來是晚上10點的航班,落地估計快12點了,奚聞事先答應了去接他。
11點的時候,他收拾好出門,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陌生號碼,接通後,長時間的空白。
奚聞都以為是惡作劇了,剛想掛,那邊卻傳來聲音。
“奚聞哥,你能……你能來一下嗎?”
聲音顫抖,哽咽,浸滿了恐慌,是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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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廢物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從高處俯視,能窺盡這城市的繁華夜色,腳下霓虹璀璨,奔騰如流。
紀秋赤腳站著,看久了有一種暈眩的錯覺。襯衣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手腕上還有繩索勒出的血痕。
踩著冰涼的瓷磚,猩紅的噴濺的血液沾上白皙腳背,穿著寬松得隻堪蔽體的白襯衣,領口大敞,露出青紫傷疤,一頭細軟順滑的黑發,襯著削尖毫無血色的少年臉龐,粘稠的血液從眉骨往下淌,在鴉羽般的睫毛上滯留,停滯黏連,白襯衣上斑斑點點的血,豔麗得好像一副諷刺主義的油畫,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渾身失力,手上的水果刀當啷一聲掉落,雪白的刀鋒倒映出一張驚懼恐慌的臉龐。梨花帶雨,美仍是美的,只是一身血汙,顯得詭異。
紀秋後退一步,一腳踩入匯聚的血泊。他被液體溫熱的觸感驚著,向反方向急退,踩出一連串血腳印。
他感覺自己正在墜入地獄,纏繞入鼻的腥臭,血液和男人的TI液,混雜在他身上,從裡到外,像硫酸一樣腐蝕著他的身體。無論裝飾多麽華美,家私如何高端,打扮如何體面,鋥亮的落地窗映出的所有行徑都像未開蒙的野獸,這裡是人間煉獄。
他狼狽不堪地彎身,膝蓋打著顫,中央空調還在運作,暖氣徐徐吹送,燙紅了面頰,呼吸急促,吸入的空氣越多,胸口越是憋悶,好像被一隻巨手捏住心臟,血管鼓起撐炸。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哪來的勇氣,可以將刀鋒送入男人的肚子。
刀尖碰到皮膚時有一刹那的阻塞,男人像是震驚了,隨即濃眉豎起,臉上浮現暴怒。
他畏懼,拚盡全力地一刺,尖端刺入皮膚深入血肉,既然如此順滑流暢,緊握刀柄的手掌浸滿了血。男人吃痛大叫,一掌打上來,自己被打偏,手卻緊抓不放,刀身側傾,像劃破一匹布料一樣,劃開男人的肚子,刀身離開豁開的傷口時,帶出纏連的內髒,被血液浸泡。
自己摔倒在地上,一顆牙齒被打落,吐出了血。
男人痛嚎掙扎,像笨拙的獸類一樣側伏在地,手捂著傷口,但面積太大,血止不住。自己就這樣呆呆看著他慘叫,痛得抽搐,手向他伸出,從痛罵怒罵到哭泣求饒,逐漸聲音微弱,只剩粗重喘息,血慢慢流盡,積起一片血窪,終於男人的身軀僵硬,一動不動。
紀秋等了好久才敢確信男人是死了。
他緩緩站起來,手上還握著刀子,捏得死緊,五指絞顫,好像最後一根求生的吊索。
他殺了人,沒有悔意,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那種被毒蛇攀附的感覺消失了,身上陡然一輕,不會再做噩夢,次次在午夜驚醒。
但還是怕的,他生性膽小,做事溫吞,性格像隻蝸牛,想藏在殼裡,坐著片葉子,隨波逐流。而今要他走出破碎的殼,去和毒蛇搏鬥。
紀秋又發起抖來,他才真正意識到他殺了人,一個鮮活的和他一樣的生命,他畏懼了,畏懼自己可以做出這麽可怕的事,眼淚從眼眶裡流出來,滑落到嘴角,一嘴的酸楚。
遇到奚聞,和老東家解約,簽入新的公司,一個規模更大,看著更正規的公司,他本來以為會有新的生活,可以永遠忘記從前暗無天日的日子。
開始都不錯,他有了一個看著很專業的經紀人,雷厲風行,公事公辦,有了自己的訓練場地,獨立公寓,經紀人根據他的情況製作了發展計劃,收入分成安排,接手社交帳號,量身定製人設性格,給他做體型管理,飲食和運動規劃。不像在小公司,和同期出道的幾個人擠六人間,幾乎沒有收入,沒有規劃,經紀人同時管一批人,只在需要他們去工作的時候出現。
那個經紀人叫劉楓,聽說曾經一手帶出過很多明星。
紀秋肯定不能跟那些人比,各方面條件都不如,空有一張還算漂亮的臉,沒什麽才藝,唱歌跑調,跳舞肢體僵硬,數不對拍子,只能試著演戲,也是做了好幾年的背景板,演技練沒練出來不知道,默默無聞倒是真的。
他跟劉楓交代情況,自己都說得臊得慌,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劉楓倒沒什麽嫌棄的樣子,雙腿交疊,右手手肘撐在桌子上,食指在煙灰缸內彈了彈煙灰,“你自己有什麽意向嗎?往哪塊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