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聞感慨了句,“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沈清野說,“之前也送過。”
“什麽時候?”
“餐廳的時候,我送了你一首曲子。”
奚聞沒想到那時候真的是送他的,而不是什麽轉移注意力的手段。
而這時沈清野突然捧住他的臉,俯下身,靠近了,輕輕吻了下他的嘴唇,然後在他耳邊說,“別擔心,會沒事的。”
奚聞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一下愣住了。這個吻太溫柔了,像蜻蜓掠過湖面。臉頰被觸碰到的地方都是柔軟的,奚聞有些暈眩,心跳差點停止,他好像又聞到了沈清野身上那股很好聞的香氣,乾淨又柔和,像水一樣包裹著他。
他想到他對杜夏說的話,沒錯,沈清野是特別的,不會有人像他一樣,柔軟又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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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藥
下了飛機後,直奔醫院。奚聞坐在車裡,扭過頭,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
私立醫院幽靜而雅致,大廳整潔明亮。杜夏帶著他直上了頂層,馮耀輝被安置在特護病房,已經過了探視時間。由主治醫生陪護著,奚聞站在門外,隔著玻璃聽醫生講病人的情況。
老人躺在病床上,滿頭銀發,面容蒼老,身上的皮膚像棗皮一樣皺縮著,瘦得骨頭支棱出來,高高的顴骨聳立著,身形縮水,被子包裹下顯得相當瘦小,和奚聞記憶裡那個雷厲風行,動不動就揮舞起竹條打他屁股的高大形象,相去甚遠。
馮耀輝疼外孫,但也嚴厲苛刻,性格火爆,他一手打造出一個商業帝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赤腳下海的小商販到馳騁商界的地產龍頭,自然有他經營處事的學問。
奚聞是被他從小打到大的,他教訓起人來,不是嚇唬嚇唬鬧著玩,竹條子明晃晃地往背上屁股上抽,把人打得上躥下跳。馮耀輝好強了一輩子,樣樣都要爭第一,自己的孩子自然也要出類拔萃。孩子貪玩胡鬧,他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什麽地方不如人了,才是丟了他的臉面。因此他最喜歡奚聞,覺得這個外孫最像他,聰明又倔,自帶一股不服輸的傲氣。饒是這樣,奚聞也被他打過不少次。
這種情況是馮晴出事後才有了變化的。長女的意外,讓馮耀輝的性格改了不少,變得寬厚平和,對奚聞也從之前的剛柔並濟、以嚴為主,隱隱向溺愛的方向偏移。可能是覺得自己從前對女兒的關懷不夠,才會像補償一樣,把親情的疼愛都傾注到了唯一的外孫身上。
所以當初沈清野那起意外發生時,馮耀輝的第一反應不是讓奚聞像成年人一樣承擔起責任,而是盡快把他送走,把他從這起事故裡摘乾淨,花了大量的人力財力去掩蓋真相。
奚聞在國外惶惶不可終日,馮耀輝在國內也沒怎麽好過,既牽掛自己的外孫又要應付國內的各個環節,他到底還是個商人,手眼沒能通天,政商壁壘如山,有權的永遠看不起有錢的,何況還是人命事故,短短半年,把人的精氣神都給耗沒了。後來幾年,一年不如一年。
馮桐在和奚聞的通話中,偶爾說漏嘴,提到過兩次,奚聞說想回來。老爺子強硬不讓他回,嘴硬說自己身子骨還強著呢,又罵人說是不是盼著自己死,好回來繼承家產?把奚聞懟得不好再提,也一直不知道老爺子身體狀況竟然已經這麽差了。
等醫生說完,奚聞眼裡都有淚花了,杜夏摸摸他的頭,“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家,明天再過來。但叔他現在不太認得出人,也無法說話,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奚聞轉頭看了看醫生。
醫生點點頭,又寬慰,“是,但總體還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好好休養的話,會慢慢恢復的。”
奚聞想再看看具體的治療材料,三人便去了醫生辦公室。
等從辦公室出來,已經快夜裡十一點了。
電梯降到三樓時,有人低頭進來,一手拎著公文包,手肘掛了件外套。
奚聞看向來人,很驚訝,“葉醫生?”
葉永言抬眸望去,薄薄的玻璃鏡面掩去眼中的詫異,“奚聞?”
奚聞確定自己沒認錯,很高興,有種他鄉遇故人的感覺,“葉醫生,你怎麽回國了?”
葉永言頷首微笑,他長相溫文,身量單薄瘦長,毫無侵略性,“有一個國內的課題,這兒的院長邀請我一道兒參與,就回來了。你怎麽在這?”
“我外公在這裡治療。”奚聞說,
葉永言點點頭,“最近還好嗎?你好久沒來複診了。”
奚聞笑了笑,“挺穩定的,您回來了正好,我正愁沒地方配藥。”原先一直在和這種藥物做對抗,現在卻有些藥物依賴。
葉永言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裡摸出新印製的名片遞給他,“這是新的聯系方式,白天我都在醫院裡,你來找我就好。”
葉永言是奚聞在國外時的醫生,曾是加州大學最年輕的精神病學教授,之後去往法國轉向臨床研究,他從本科到博士,一直受到馮氏集團的資助,奚聞到法國後發病,他就受了馮耀輝的委托一直照顧奚聞。奚聞之前諱疾忌醫,也很抗拒藥物治療,發瘋失控時都是葉永言幫忙控制,並引導他逐步糾正態度,擺脫情緒的束縛。後來情況穩定了,奚聞可以正常的上學進修,還是保持著固定的頻率去葉永言那兒接受心理疏導,從某種意義上說,葉永言才是最了解他心裡那頭惡獸模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