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夏眼看著那張臉上幾經神情轉換,痛苦掙扎,奚雲最後卻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照顧阿晴。”然後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走了。一路七歪八扭,身形頹唐,好像一條喪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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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的事情,我不會靠陪人上床來償還,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讓你吃虧。”
杜夏從回憶中抽神,聽到沈清野的話,遲鈍地移轉目光,有些輕蔑,“你還能做什麽?你欠的債,庸庸碌碌打工,估計一輩子只能還上個零頭。”
沈清野抬了眼,說得緩慢鄭重,“我會讓你盈利。”
“只要你願意給我時間,在合同期內,我一分錢都不要。”
杜夏略詫異,沈清野說得篤定,站在那裡,肩平背直,面上有傷,精致的五官仍俊美。杜夏不懷疑他有一日能出頭,哪怕不會說話,就這樣站著,做一個什麽都不會的木頭美人,也能引得一眾奢牌爭先恐後地將自己的產品給他套上身。
更遑論,他還有野心。
那雙眼睛不再顯得淡漠,裡頭有星火在隱晦地燃起。
杜夏眯起眼,“你用什麽來給我保證?”
沈清野想了想,“三年吧,如果三年內我做不到,我任你處置,你可以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一般人這樣說,杜夏只會覺得是拖延,但沈清野說了,卻平白給他一種信服力。杜夏突然明白,奚聞到底喜歡他什麽,這人很有趣,初看是素白的一張紙,認識了才發現紙上都是暗紋,每一個角度都不同,時時都很驚喜。
看著脆弱易折,卻很有柔韌性,被按壓到極限,仍然不會屈服,有自己的方向。
他想到奚聞請他照顧好人,登機前的樣子和他爸奚雲一樣,頹唐落寞,像可憐的小狗。
沈清野對杜夏而言,原先不重要,只是一個名字,是他公司的藝人,是好用的棋子,現在卻有了別樣的意義。
杜夏慢慢走回來,看著被縛在椅子上的趙思,對沈清野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但你竟然說服了我。“頓了頓又說,“你先走吧。”
“什麽?”
“這裡我幫你處理。我總不能讓日後幫我白做十年苦功的藝人,背上一個故意傷人的罪名,添上醜聞,影響前程吧?”
沈清野一怔,隨後低下頭,“好。”
他也沒有道謝,因為這混亂的場面,本就是杜夏一手搞出來的。
沈清野走出公寓,青白的月色灑在他單薄的肩上,路燈勾勒出長長的影子,他朝著醫院走,去處理手臂的傷。
他心弦稍懈,終於有了一點喘息的余地,傷口的疼痛才綿延地傳上心尖,如蛛網般密密地裹住了他,他咬牙強忍,雙腿重若千鈞。
他在心中發誓,會重新站回舞台,萬眾矚目,光彩耀眼。
會讓所有人再次看到他,認識他,包括那個惹上身就跑了的小混蛋。
他後來開始演戲,去做演員,一是因為自己的確從前就喜歡,二是因為沒有什麽比做演員成名更快,更容易展示自己的優勢,大銀幕喜歡他的臉,會把他帶到自己足跡到不了的地方。
他急功近利,毫無耐心,一分一刻都不想浪費。
從死屍和小兵演起,被人針對,一遍又一遍地扇巴掌到下戲後持續性耳鳴;寒冬臘月裡赤身裸體地拍雪地戲,一呆就是7個小時,凍得高燒不退還得拍下一場;因為之前的事故患上了恐高症還接了跳樓戲,威亞出差錯,最後一場時從三樓掉下來翻滾到地面……
他去應酬上酒桌,一輪輪觥籌交錯,喝到嘔吐,胃出血進醫院,將自己清理乾淨又重新回到包廂。一遍遍打磨碰壁吃虧遇冷,練出一張張假面和圓滑通融的話術,知道如何在不同的人群間應對,也會卑躬,學著壓低了眼溫馴地笑。像被牽著表演的猴一樣,在各種場合介紹自己,被人評頭論足。
他學得很快,做得也不錯,只是不給人碰,還是丟掉了很多機會,遇到了不少阻礙,經歷過花了大力氣準備,結果臨到最後一秒被換人的事。但他還是幸運的,沒演太多小角色,就遇到了人賞識,接到了讓他聲名鵲起的戲。
他越快成名,名聲越響,奚聞看到他的幾率就越高,驚豔感愈強,興趣也會愈濃。所以他很注意形象,無論何時出現總力求完美。因為太精致,一絲不苟得像個假人,網上就有人說他裝、造作、高傲、不夠親民。
公司問他要不要接一些鄉村生活的綜藝,或者出一些假裝是偷拍的生活照,可以有些迷糊傻氣,有一點缺漏反而更顯真實可親,粉絲不會有意見只會更狂熱。
沈清野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他不想賭,一絲一毫也輸不起。
奚聞喜歡光鮮亮麗,喜歡鮮花掌聲堆出的高高在上,就給他光鮮亮麗,給他獨一無二,一切遵從他的渴望。他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他才會循著拴在指上的一根細線循循回到自己身邊。被誘哄著留下來,不再厭倦離開。
但他又想讓奚聞明白,鋼琴和掌聲不是他唯一的光彩,他貪婪不知足,他想要奚聞喜歡他這個人。無論他是什麽樣子,眾星拱月或者一身落魄,都隻喜歡他。
沈清野想,這不是什麽幼稚的報復,這只是愛人時的一點小小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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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時間到了
黑色轎車駛入一家私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