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董的意思是為了息事寧人,不要把這事鬧大,鬧上新聞,影響之後的開發進度。錢是可以給一點,但不能讓他們獅子大開口,本來這就是他們跟食品廠的矛盾,萬盛出面,也不過出於人道主義,避免麻煩,鬧出事故。”
“這是一千萬支票,隨便你處置。反正蔣董只出這點,刨去給員工的,剩下的都歸你。賺多賺少,就看你本事了。”季陽原先坐在對面,說著就半站起身,身體傾斜,越過桌子,將支票推上前。
肖舟能明顯地感覺到一小片陰影落在桌面與男人身體之間的空隙。季陽只要再向前一點就能看清底下在進行什麽勾當。
因為緊張,他條件反射的一個吞咽。然後就聽到上頭傳來一聲悶哼,一隻手伸下來掐住了他的下頜,讓他把嘴張開。
季陽此時已經坐回去了,他看到江成遠臉色突然變得奇怪,唇線繃直,臉上的棱角分外堅硬,好像在竭力忍耐著什麽。
“你還好嗎?”
調整了一下坐姿,江成遠壓下情緒,臉上恢復了平靜,“沒什麽。”手拿起那張支票,“你跟蔣董說我知道了,其實這種小事不用你特地走一趟。”
季陽笑笑,“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沒別的本事,也只能當個跑腿的了。”頓了頓,又謹慎地抬眼問,“是腰傷犯了?之前給你介紹的大夫去看了嗎?”
江成遠搖了搖頭,“老毛病,陰天下雨的就這樣,看不好。”
“之前的那種膏藥貼你不是說挺有效的嗎?我再給你帶兩貼來?”
江成遠凝眸,黑色的眼睛很深,五官輪廓濃重,鼻梁眉弓的陰影很明顯,歲月不是沒有痕跡的。
季陽突然想起大一時第一次見到江成遠時,清俊,冷淡得像山頂的雪,傲氣得好像隻用下巴尖看人。從來不笑,也不多話,誰都想不到這個人在模擬法庭辯論的時候能口若懸河,把老師噎得一個字都吐不出。
季陽是法學世家,他從來知道當律師,和當事人接觸或者站法庭上時要有種氣場,穩定強勢,鎮得住。而下了法庭,又要八面逢源,能屈能伸,才能討來案源。剛開始季陽覺得這人不適合,隻應該去考個公務員做做後勤工作,這麽清高的個性,真進了社會有誰會來慣著他?卻沒想到畢業後再見面時,他能這樣脫胎換骨,能輕佻散漫的笑,腰杆能彎的下去,可以在酒桌上被人冷水淋頭,還能坐得住,不發脾氣。
但自己喜歡的是以前那個幫自己趕跑騷擾者的江成遠,還是現在這個八面玲瓏的江律師呢?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人多一點,生了一張冷臉,卻好管閑事。身為一個法學生,扶個老太太被人騙了,也還傻乎乎地反應不過來。
季陽往座椅後背靠了靠,因為想起以前的事,緩緩笑了一下。
“還有別的事嗎?”江成遠抬眼問。
“難得來一趟,請你吃個午飯吧。”季陽說。
江成遠半開玩笑,“你也不算難得了,就差跑這兒打卡上班了。”
季陽也不生氣,“我知道新區那兒有家不錯的法國餐,廚師國外請的,米其林一星,賞個臉不?”
江成遠點了點頭,“也好,但我等會還有個客戶。”
“沒關系,我等你。”
肖舟聽到這句話,渾身都麻了。他簡直要瘋了,所以季陽是不打算走了?他處於這種糟糕境遇,緊張羞恥,江成遠難道能好到哪去?被別人看著搞這種事,他是有什麽快感嗎?平白生了股怒氣,他故意縮緊了口腔。
突如其來的刺激。
後背被頂的向後撞到隔板,桌子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
季陽猛地看向桌子,好像眼神能透視,穿過一片薄薄的桌板。
原先一直被他忽視的味道,隻以為是室內香薰,此時突然變得明顯起來。季陽才反應過來是什麽。
江成遠先是不作聲了,手指扣緊了桌沿,白皙的側頰沾染了點薄紅,他看了眼季陽,吐出一口氣,才緩緩說,“你先出去吧,我等會找你。”
聲音低沉,有一點不自然的沙啞,飽沾了什麽濃厚的情緒,像粘稠的蜜,或者軟化的糖。
季陽看著重新恢復平靜的桌子,神情先是震愕後是複雜,猛地站起來後退一步,就這麽踉踉蹌蹌倒退著走出去,“算了,你既然在辦事,我就不打擾你了。”
倉皇地奪門而出,好像後頭有洪水猛獸在追。
知道被發現了,肖舟臉色慘白,手腳蹲的僵硬發麻,縮在一塊,口腔內壁磨出了血,一股腥氣擴散開來。
江成遠扣著他的後頸,把人拉出來。“你這麽想被人看到?”
眼睛猝然接觸到明亮的日光,讓肖舟有一瞬不適地閉起眼。
……
他又進衛生間漱了口,特地泡了濃茶漱的,才把嘴裡的味道衝淡了些。
吐出來的茶水裡,還夾雜著血絲,舌頭頂了頂口腔,破皮的地方有點刺痛。
江成遠今天預約的客戶到了,去了會客室,辦公室現在就剩下他一個。
肖舟用冷水捋了捋被抓的亂七八糟的頭髮,嘴唇還紅豔的不正常,目光渙散。襯衣前襟被扯開了,露出一點痕跡,他一顆顆把紐扣重新扣上,布料摩擦過前胸時,他呲了呲牙。
等收拾妥當,領口扣到了最上面一顆,遮蓋得規整嚴實,他看著鏡子裡的人還是怔了怔,眼神不一樣了,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