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舟意識到這代表著工作機會,人一下振奮起來,“這有什麽要求嗎?還是要先考試?”
梁瀚青搖了搖頭,“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是江成遠的人,江律在這地方影響太大,現在知道了,把你安排進來就不太好,總要避嫌。我手上也有幾個他律所的案子。”
肖舟這才懂了,感覺有一些失望,但也還好,他還能打起精神不在意地說,“沒關系,看樣子我以後就不能叫你梁律師了,要叫你梁法官了。”
梁瀚青笑了笑,“你還是叫瀚青哥好了,聽你叫多了,好像我也年輕了。”
肖舟也配合著笑了笑。
“但既然你叫我一聲哥了,有些事我還是得說。”梁瀚青頓了下,“我跟江成遠有一些淵源,也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他不是什麽好人,我知道恩赦庭的配對有很多不得已的情況,但你有沒有想過換一個人?”
肖舟皺了點眉,“我知道他的名聲不好,但他其實,”聲音頓了頓,回想了從出獄至今發生的事,心中天平打亂,慢慢坦言,“心腸不壞。”
梁瀚青微眯了眼,嗅出了他信息素中纏繞的一點淺淡的酒味,“你喜歡上他了?”
肖舟愕然地睜大了點眼,好像聽到這個詞很驚嚇,半晌搖了搖頭,“不至於,只是我覺得他應該不是一個很差的選擇。”
梁瀚青說,“那我倒想聽聽你覺得他好在哪裡?”
肖舟沒有直接答,而是反問,“你跟他很熟嗎?”
“還行吧,已經將近7年沒見了,都是些舊事。”
肖舟說,“那你是怎麽看他的?”
梁瀚青慢慢坐直身,很快嘴角上揚勾起了一個很少在他臉上出現的充滿了諷刺意味的笑,“你問我嗎?我覺得他很糟糕。冷血傲慢自私,唯利是圖,不知感恩。”
沒有等肖舟有什麽反應,梁瀚青突然站起來,垂眸問他,“跟我去一個地方怎麽樣?”
車從市區駛出,一路開往郊外。目的地是一個陵園,梁瀚青顯然已經對這裡很熟悉了,他在門口買了兩束鮮花,賣花的阿姨還親切地跟他打招呼。
風吹拂過一排排墓碑,莊嚴肅穆。
梁瀚青轉了兩轉後,停下。“其實這樣帶你來這挺冒昧的,但我覺得如果你真的對他有好感,你得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他蹲下身將花擺在兩個墓碑前,黑色的花崗岩石上嵌著兩張黑白照片。長者慈目寬厚,少者清麗漂亮。
就這樣蹲著,背對著肖舟,梁瀚青看著那位長者說,“這是我老師,吳義昌。你應該認識,你母親那時候就是想來找他的,可惜他早走一步,你的案子才由我接了。”
有幾片花葉落下來,梁瀚青伸手拂去,聲音因憶及往事,而有一些喑啞,“江成遠是我師哥,我入門的時候他已經跟了老師兩年,在當地小有名氣。老師名聲在外,為弱者代言,替平民伸冤,一生都在踐行正義。”
“老師也收過不少徒弟,但他一直認為江成遠是最有天賦的,說他聰明踏實,一點就透,江成遠也的確聰明,幾乎沒有輸過案子,那些衝著吳老師名氣找上來的委托人,最後無一例外都對他誇讚有加。”
梁瀚青說到這裡,抬手摸了摸照片上少女秀美的輪廓,“她叫彎彎,是老師的女兒,一直喜歡師哥,老師對他兩也很有意,只等著女兒大學畢業就喝上一杯喜酒。這本來是一個合家歡的故事,老師的衣缽有人繼承,下一代也有了托付。”
梁瀚青聲音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已十分冰冷,“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有一次彎彎夜路回家,被歹徒襲擊還被強製標記了,後來人是抓到了,可造成的傷害卻無法抹滅。吳老師一夜白頭,再加上之前積勞成疾,一病不起,連說話都困難。”
“在這樣艱難的時刻,在所有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江成遠卻離開了,一句話不說就走了。他在吳義昌這裡學了本事,積累了人脈,僅僅半年,就因為接了林建喜案名聲大噪。”
撫摸石碑的手攥緊,凸起蒼白的骨節,“林建喜是橫行一時的黑社會頭目,光公安那邊的卷宗都堆了兩米多高,地痞無賴出身,一路靠打砸砍殺出頭。靠抓了刑訊逼供的把柄,江成遠幫他從死刑打成了死緩。在知道江成遠接了這個案子後,老師曾經去找過他,先不說他幫的人值不值得,老師認為他以刑訊逼供為掣肘,以林建喜是否知道死人案為問題關鍵,這樣的辯護思路已經入了歧途。卻被江成遠攔在事務所外,連面都沒能見上。”
“這起案子在社會上掀起了巨大的風波,不少律師和法學專家借此炒作,把江成遠推上了很高的位置,借他來標榜自身,和法檢唱對台,認為這是律師職能的一次裡程碑事件。江成遠不僅獲得了名,也獲得了利。林建喜雖然被抓,但林家名下的企業都在正常運轉,光可自由支配的流動資金就有幾個億,他靠這起案子大撈了一筆。一案成名後,他很快和當時所在律所創始人的女兒訂婚,愛情事業雙豐收。也是同一天,彎彎自殺了,吳老師大受打擊,不出一年,也去世了。”
梁瀚青緩緩站起來,身形有些搖晃,垂眸看著沉默矗立的石碑,手擱在石碑的一角,“吳老師一生清正,目光如炬,沒想到晚年時識人不清,養了條捂不熱的蛇。我了解江成遠,對他而言,每個人都是他腳下的一個台階,他踩著一個個人頭往上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最後功成名就了,也不會對腳下積累的屍骸有絲毫憐憫。他骨子裡就是一個自私冷酷的人,在不觸及到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或許不吝於袒露溫情和大方,但那些不過是他的矯飾偽裝,他是一個十足的功利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