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舟聽懂他的意思,反而松了口氣。
他笑了笑,把頭抬高了點,稍稍偏離江成遠的手,“我知道,所以你肯救我我很意外。如果你覺得沒必要繼續,我也能理解。”
江成遠說,“可你現在真不是求人的態度,反倒像我在求著你。”
肖舟目不轉睛地看他,語氣自然,“那你想我怎麽證明呢?我的確想留下來。”
“答應我幾件事,”江成遠表情慢慢嚴肅了,“第一,下次不要再出現這樣的情況,沒什麽值得用命去做賭注。”
肖舟點點頭,“好。”
“第二,如果你想走了,就走得乾淨,不要留任何東西下來。”
江成遠意有所指,然後肖舟知道了他去而複返的原因。他是那種不會想要白受人一點恩惠,一點惦記的人。
肖舟臉上的笑僵硬片刻,也仍舊點了點頭。
江成遠手指上移,在肖舟嘴角上勾的那點淺淺凹陷處停下來,“第三,”他俯身下去吻住他,將上唇裹進去,舌尖觸碰到嘴角處新結成的痂,“乖一點,不要讓我為難。”
肖舟僵硬了下,慢慢就溫順起來,還主動迎合著和他親近。
江成遠將人抱住,掐住腰時,錯覺好像比原來又瘦了點。
肖舟不得不半跪在床上,胳膊搭上他的肩,卻因為吸氣用岔了勁兒,胸腔肋骨斷裂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
肖舟痛哼一聲,彎下腰,攀住江成遠胳膊一個勁地抽涼氣,而一吸氣疼得就更厲害了。
江成遠看他臉色變白,撫了撫他的後背,“很疼?”
肖舟慢慢平緩呼吸,“沒關系,緩過勁了就好。”
江成遠給他把枕頭放平,讓他慢慢躺下來,又抬手抹去他鼻尖沁出的冷汗,“我讓阿莫琳給你準備些吃的,她說你絕食一天了。這種身體情況,怎麽可以不吃東西?”
肖舟側歪著頭,沒有拒絕,他也的確餓狠了。
傷重病患恢復飲食也不敢吃太多,煮了雞茸粥喂了一碗下去,就讓他睡會兒,等睡醒了再吃一點其他。
江成遠把碗拿開,給他擦了擦嘴,聲音溫和,“你還想吃什麽?”
肖舟其實不是個很挑食的人,也沒什麽特別大的喜好,但江成遠一問了,就讓他想起肖母拿手的糯米雞,還真有些嘴饞起來。
江成遠聽他描述了樣子和味道,微微笑起來,像在縱容一個貪嘴的小孩。平日裡有些犀利的唇形上翹,形成一個柔軟的弧度。
肖舟看著,覺得他笑起來才是最好看的,不笑的時候太冷,笑起來連一雙殺伐氣的眼睛都變得溫柔可親了。
他突然想起,有一種心理疾病叫斯德哥爾摩症,指人質對劫持者產生的一種依賴感,他們的生死、痛苦都掌控在劫持者手中,所以會產生好感和依賴性,不由得共情感、共命運,得一點寬容都是恩賜。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會兒,江成遠被他看得受不了,抬手上來,覆蓋住他的眼皮,“快點睡吧,病了就好好休息。”
手掌按下,溫暖而有力道,肖舟下意識就閉了眼。
但他腦中混亂,睡著時仍天翻地覆。
等確定肖舟睡著了,江成遠才站起身。
他剛下飛機,沒顧得上回家換身衣服就趕了過來,
為了處理好萬盛集團董事長蔣恆委托的食品廠拆遷後工人安置的問題,他欠了林建安一個人情。人情總要還,120名工人的安置,花費不菲,他吞下了500萬,林建安就請他幫忙去國外走一趟。
這幾年他靠著林建安得到了不少案源,結交了不少人脈,一點點使自己在市裡站穩了腳跟,自然也擺平過一些醃臢事。林建安出身不乾淨,手下的生意也不乾淨,就算洗白多年,還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牽扯。
這種刀口上舐蜜的日子,剛開始無所謂,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蔣恆是正經生意發家,和政府關系穩健,很適合做事務所下一個客源。
所以他會答應季陽接下周軍的案子,就是遞了個投名狀過去,一切也發展得順利,雖然整個過程中,肖舟搗出過些亂子。
而這次這麽大張旗鼓地把人帶走,劉能肯定會告訴林建安。這對肖舟而言其實並不安全。
他半闔眸思索著,後來劉能又在林建安的授意下來找過他,帶來了贏的那一個億,表示自己不敢拿,並詳細說了前因後果。本來他對肖舟嗜賭這件事就很存疑,等拚湊完事情原委他就有些驚異好笑。
肖舟在劉能的賭場施展的那一手功夫並不稀奇,早幾年就有媒體報道過,是這賭場老派落伍,只顧賺錢沒來得及更新換代。而劍走偏鋒的這場格鬥戲,很有壯士斷腕的慘烈,雖然過於衝動草率,但他還是挺佩服肖舟的膽色。
赤子怎麽會沒有愁聲,滄海何時會沒有驚浪?
平靜海水下都是尖礁與暗湧。
他敢逆流而上,哪怕撞個頭破血流,也已經算了不起了。
江成遠睜開眼,又重新看向病床上的人,頭髮很黑,把面色襯得更蒼白,與這醫院鋪天蓋地的白幾乎融為一體。路見不平或是為親人赴險,魯莽倒也真誠。
這麽看了會兒,注意到肖舟虛握的右手中隱隱有亮光,江成遠探身去看,才發現掌心裡握著的是枚紐扣,被五根勁瘦的手指抓著。
認出了來處,他微微一愣,又重新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