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軍被釋放到重新被捕,已經足夠他簽訂完合同,合法合規地做完交易。財產轉移去了國外,人則在登機前被攔下,案子重新提審,一切都這麽水到渠成,不緊不慢。
周軍這樣的,不值得江成遠和季陽耗這麽大的精力,他身後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大佛。
對周軍,江成遠可以放也可以殺,全都是一念之間。
原來所有的追索都沒有意義,早在江成遠接下案子就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他不相信周軍,也不打無把握的仗,要想讓他的辯護立於不敗之地,就不如自始至終讓檢控機關搞錯了調查方向,起訴錯了罪名。
肖舟很有些感慨,笑自己那麽努力,原來還是像一條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的傻狗。
在案子開庭時,許翠萍來了。
“我跟於檢聯系過,他說關鍵性證據和方向是你提供的,”兩人在合議庭討論而休庭時,在走廊裡閑聊。
許翠萍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對肖舟的態度也180度大轉彎,極其小心親熱。
肖舟握著裝滿了熱水的紙杯,十指交叉起來,對這份感恩有些受之有愧,他抿了抿嘴唇,知道不能把江成遠透露出來,隻好說,“我沒做什麽。”
許翠萍以為他謙虛,歎息一聲,“是我太膽小貪財,明明是我的親人,卻要外人來幫忙。周軍給了我一筆錢,我又被那些話嚇住了,就這樣走了。”
肖舟搖了搖頭,“沒事,這很正常。”
許翠萍覷眼打量他,“但你這樣幫我們,真的沒關系嗎?”
肖舟喝了口熱水,有些被燙到,倉促地吐了點舌尖,然後注意到許翠萍很小心地看著自己,忙把舌頭縮回去,回想起剛剛許翠萍問話的意思,才謹慎地回答,“沒事,他不干涉這些。”
也許是心中塊壘消解,許翠萍變得很和善,連對江成遠也沒這麽大惡意和偏見,“那江律師還是不錯的。”
肖舟點點頭,他其實也覺得江成遠不算壞,除了有時候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兩人靜默地站了會兒,肖舟又問,“所以你當時為什麽會重新和許娟聯系?”
他不願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才想求一個清楚明白。
許翠萍庫笑了笑,也坦誠了,“我不算是什麽好人,也不是個合格的妹妹,但我和阿娟畢竟是親姐妹,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我怎麽舍得看她不好。”
“是她用一個陌生號碼給我發了消息,說了些她從前不會說的話,我覺得反常才跑去看她。我之前不提,是怕你們真的認定她是自殺。”
“她說了什麽?”肖舟問。
許翠萍眼眶有些紅,語氣卻很平淡,“其實也沒什麽,是我們以前小時候在村裡的一些小事,家長裡短,雞飛狗跳。”
“她以前是不說這些的,進了城以後一口土話和黢黑的指甲都讓她覺得自卑,她拚命想要擺脫鄉下妹的標簽,所以從來不提以前的事,碰到同村的人也當不認識,大家都覺得她有錢了人就變了,心高了也忘了本。”
許翠萍輕輕歎氣,“但你知道為什麽她會看上周軍嗎?不是周軍皮相有多好,嘴有多甜,有多會騙女孩,是因為那一口鄉音。”
“她做的那些,看似絕情,實際是為我好,我怎麽會不知道?只是心裡堵著口氣,咽不下,現在回想以前就覺得自己很幼稚。她從小就要強,村子裡爬樹下河她都要比男孩子快,如果輸了她能氣得一天吃不下飯,第二天再比過,一定要贏了才罷休。所以她也想激起我的自尊心,是我辜負了她。”
審判結束後,兩人一起走出法庭。很快就被蜂擁而來的媒體記者衝散了,許翠萍作為焦點人物接受采訪,肖舟被擠出了人群包圍圈。
他回頭看了一眼,因為這案子的峰回路轉和曲折複雜性,媒體的關注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已經不是一點手段就能把熱度壓得下去了。
又下了幾級台階,一輛車停在了他面前,茶色玻璃下滑,露出一張斯文英俊的臉。
江成遠看著他,肖舟也直直地看過去。
半晌肖舟問,“有案子開庭嗎?”
江成遠點點頭,然後說,“想去哪裡,載你一程?”
為了周軍的案子,肖舟特地請了一天假,讓自己可以出來聽審。
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上車,肖舟才發現自己也沒什麽想去的地方。他斟酌了會兒,然後問,“你接下來有事嗎?”
江成遠側了點臉,“嗯?”
肖舟說,“我得去趟醫院。”
“做什麽?”
說這些事其實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肖舟清了清嗓子,“被標記後的檢查,還得拿著單子去恩赦庭走程序。”
這倒是江成遠不周道了,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他略一忖度,然後說,“那好,我陪你過去。”
窗外景物飛馳,肖舟扭過頭看著城市繁鬧,一想到又要見到那個醫生,肖舟渾身就不自在,掌心隱隱發汗。
車子駛入醫院停車場,熄了火,解開安全帶,肖舟卻還坐著沒有動彈。江成遠看過去,發現他臉色不自然,肩線繃得筆直,整個人像一把臨陣以待的劍,要面對一場廝殺。
江成遠微感詫異,“怎麽不動?”
好像被一下子驚醒,肖舟動了動眼珠,才發現已經到了目的地,氣場收斂,他低下頭解開安全扣,又扭頭去看江成遠,“你會一起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