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果實話實說,肯定會得罪他,畢竟沒人喜歡一直被指點否認。江成遠這樣問,不見得真就在詢問自己意見,無非是以案子為名頭,來彰顯一下權威,試探一下自己的態度,看自己是否會站在他這邊。
明智點的,當然該認清形勢。但肖舟並不打算違背自己的意願說謊欺騙,只是抬起眼很耿直地說,“我覺得周軍有很大的嫌疑。”
第20章 猜測
江成遠既不動怒也不意外,隻挑了點眉,“哦?”看樣子是想聽他認真說說。
肖舟也就一板一眼地繼續,“這案子裡有個細節,許娟生產後,曾經不給孩子吃東西,差點將孩子餓死。警方由此認為,她是因為產後抑鬱而導致了排斥性小孩心理。”
“在遭遇了難產、丈夫出軌、無法回歸工作的事情後,她將一切混亂歸罪於這個孩子,她會抱著孩子跳樓的原因是她討厭這個孩子,想要殺死他,認為孩子的出生毀了她的生活。”
江成遠淡淡說,“不錯,許娟是意外懷孕,而且因為是高齡產婦她吃了不少苦,身體也垮了,整日悶在家裡,不與外面接觸,面對24小時哭鬧的孩子,很容易精神崩潰。”
肖舟卻搖了搖頭,“但不僅是如此。許燕萍說過,她姐姐在懷孕期間險些流產,後來從公司退出來就是為了保這個孩子,可見雖然孩子的到來是周軍的有意設計,但對這個孩子她是很珍視的。”
“如果討厭孩子,她生產後,壓根不會想要看到他,否認排斥遠離才是厭惡的第一反應,可是據周軍所言,回家後她一直守在孩子的身邊,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照顧喂食換尿片都親力親為,不讓任何人插手。”
肖舟垂了點眼,拿自己看見過的事舉例,“我以前住的那個小區,有一隻流浪貓,死過一窩孩子,之後經常整晚哭叫。直到有一天撿回來了隻剛出生的小老鼠,竟把老鼠當自己孩子養,自己餓的瘦骨嶙峋也要把東西先給它吃。虎毒不食子,母愛是天性,即使瘋了也少有例外。”
江成遠順著他的話問,“那麽你認為是怎麽回事?”
肖舟頓了頓,然後說,“我想,其實許娟的那些舉動不是出於討厭,而是出於害怕和保護。不讓她的孩子吃東西,是害怕有人投毒;不讓任何人靠近,是害怕有人會加害。”
“生產後許娟就整天待在家裡,也不與外面交流,她每天接觸的除了保姆就是她的丈夫。雖然丈夫經常不在家,但保姆是周軍為她挑選的,所以當時她的身邊其實只有一個人,就是周軍。”
江成遠點了點頭,也認可,“所以你認為她是害怕周軍?”
肖舟說,“是的,周軍出軌,挪用公款,又和許娟簽有婚前協議,害怕離婚,有殺人的動機。而且他一定曾經做過什麽讓許娟害怕的事,許娟才會這樣警惕。我甚至懷疑,在產後的那段時間裡,許娟很可能不是自願待在家的,而是一直處於死亡的威脅下,被拘禁在家。”
江成遠略有些詫異地挑眉,似是覺得他的猜測很有趣,“所以你認為周軍很可能曾經有過傷害許娟的舉動,並在後期拘禁了許娟,最後他們兩人爆發了衝突,周軍蓄意,發展為謀殺,導致了這次墜樓。”
肖舟點了點頭,雖然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也許,但這只是推測,警方並沒有朝著這方面調查的佐證。可是一個這麽愛自己孩子的母親,絕不會拉著孩子一起死。沒有人舍得傷害自己的孩子,除非是有人蓄意謀殺。”
江成遠咬著煙嘴,又進一步追問,“但從周圍人的證詞來看,許娟素來強勢,而周軍懦弱無能,不僅從未有家暴的跡象,而且對許娟言聽計從,甚至諂媚討好。許娟待在家的時候,剛開始也有人包括許翠萍常去看她,如果真的受到威脅甚至拘禁,那為什麽許娟從來沒有向她們求助,許娟又究竟在怕什麽呢?”
肖舟頓了頓,垂下眼,“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只是覺得周軍並不無辜。”
室內安靜了會兒,江成遠的目光落在肖舟身上,掃過他垂首斂容的溫順樣子,而後慢慢笑了起來,“你的說法都有道理,不過我也有一種猜測,你不妨也聽一聽。”
肖舟抬起頭,專注看他。
江成遠說,“從事發時來說,如果是周軍故意謀殺,他為什麽要出現在現場,讓自己成為最大的犯罪嫌疑人?而如果是偶發性犯罪,地點在開放的陽台,不具備隔音條件,也沒有遮擋,往往伴隨有爭執吵架與推搡,但隔壁鄰居既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這些。”
“許翠萍曾被診斷出有產後抑鬱,我去拜訪過她問診的醫生,從她的診療報告中可以發現,症狀包括焦慮失眠、幻覺和被害妄想。你剛剛分析的都不錯,但讓一個母親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死,除了被謀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絕望。”
“就像你剛剛說的,”江成遠聲音低沉,“很多時候產後抑鬱不是因為不愛孩子,而是因為太愛孩子。想要給他完美的生活卻做不到,初為人母,孩子不斷哭鬧,各種稀碎的小事逐漸將其壓垮,最後在絕望下,選擇玉石俱焚。”
“從照顧許娟的保姆證詞來看,許娟作為一個新手母親是非常笨拙的,經常不小心弄哭孩子,缺乏一些基本常識,作為母親不稱職,又沒法重回工作崗位,素來鐵腕的女強人產生了自我懷疑和挫敗的悲觀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