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成遠推掉了大部分不能居家的工作,還是有不得不出面的場合,甚至會碰到不想碰到的人。會議開場時露了面以後打算離開,卻被人衝出門叫住,聽聲音就知道是蔣文星。
江成遠半轉過身,蔣文星這才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十分陰鷙,高聳的眉骨在眼窩處落下陰影。
“有什麽事嗎?”江成遠疏遠地問。
蔣文星感受到這種目光壓迫,不太高興地想上次江成遠都出了氣了,哪來這麽大的敵意?鑒於江成遠手裡現在握著他弟弟的命,他近來對江成遠已經十分客氣,絕不主動招惹,蔣恆在好處上也給得慷慨得像對待半個兒子,江成遠費的功夫都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
蔣文星輕咳了咳,“我只是想問一下,你知道肖舟去哪了嗎?我這段時間聯系不上他。”
江成遠危險地皺了眉,“你找他做什麽?”
“他之前答應我參加同學會。”
江成遠點了下頭,“他去不了。”
蔣文星心生疑惑,“為什麽?他答應過了。”
江成遠冷淡說,“這跟你無關。”說完就走了,隻給人留下了一個背影。
晚上的時候,白牆上映出兩具交疊的黑影。兩隻手被綁在床架上,肖舟疼得全身硬]挺,牙關緊咬,汗滴到眼睛裡被他眨出去,順著兩頰滑下來。
“今天你的老同學問起你了,你怎麽這麽招人惦記?”江成遠貼著他耳朵說。
肖舟精神恍惚得壓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模糊地從力道和口氣上判斷出他在生氣。江成遠最近喜怒無常,肖舟總覺得這段時間碰到的和自己之前認識的是兩個人。
因為疼得厲害,他神志有些飄忽,從犄角旮遝裡翻出以前的事去回憶來逃避現實的遭遇,他不受控制地想到泥石流裡救他的人、在醫院診室外等他的人、從深海裡潛上來吻他的人,他越想越覺得陌生,就好像他親手把一個很好的人給毀了一樣。
江成遠松開他時,他埋進枕頭裡哭了,肩膀一聳一聳地動,江成遠從後頭摸上他的脊椎,再向上摸到肩胛骨,摟過他的後腦,把他擰過臉來,憐愛地親親他的眼睛,“哭什麽?弄疼你了?”
肖舟被迫扭頭看向他,淚水肆虐中,江成遠的臉浸在一片月光中,隱約可見濃密睫毛和挺直鼻梁。
明明近在咫尺,卻感覺離得這樣遙遠,即使是一模一樣的長相,胸腔卻冷得感受不到半分心動。
江成遠就一動不動地任由他看,片刻後才說,“你不愛我了對吧?”江成遠摸了摸他的頭,湊近到他耳邊低聲道,“但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早該認識到的。”
江成遠從床上下來,說不清表情地在床頭立了會兒,才隨手扯了件睡袍披在身上就從臥室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帶上門。
書房的燈亮了,江成遠站在落地窗前抽煙。煙霧騰騰,把冰涼的指尖熏熱了,尼古丁並沒給予什麽幫助,嘗在嘴裡苦澀至極,早已失了一貫的銷魂味道,只是讓他有些事做,平定一下情緒,不至於可悲到立即衝進臥室去抓著人問問他能不能再喜歡自己一次。
雖然實現了目的,卻發現和自己真正想要的相距甚遠,又已經不知道哪裡是退路,怎麽去挽救。理智與感性總背道而馳,但要說後悔,他也從來不會後悔。
和季陽在一家廣式餐廳吃飯,江成遠打包了幾籠點心,他記得肖舟喜歡吃這裡的蝦餃和叉燒包。
“很久沒看到你的那位小朋友了。”季陽看他細細地跟服務員詢問口味然後交代要求,覺得少見也悵然,眯了眯眼靠著椅背問。
江成遠付了帳,“他身體不好,在家休息。”
季陽微微笑了,“你對他真好,”他慢慢舒一口氣,好像也在紓解心裡的一個結,“看樣子你這次是認真的了,看到你能接受,我也挺高興的。”
江成遠轉了眼過來,臉上卻沒有笑。
拎著打包盒回來,在門口意外碰上了摁門鈴的肖平嘉,江成遠不由蹙起眉,“你怎麽來了?”
肖平嘉看到江成遠,急跑過來,“我來找我哥的,屋裡有沒有人?電話打不通,敲門沒人應,但我又聽到裡頭有動靜。”
“沒人,可能是窗戶沒關,風吹的聲音。”江成遠淡淡說,開了門,率先走進去,他提高了音量,故意發出聲音,眼睛朝主臥一瞥,門是緊閉的。
肖平嘉跟在後頭想進來,眼睛四處看看,“我哥去哪了?”
“上班去了。”江成遠換了鞋後轉過身,人正好堵在玄關口,把通道堵了個死死的,擺明是逐客,“你來有什麽事嗎?”
江成遠的身形高大,遮住了光,眼神壓下望過來極具有壓迫感。肖平嘉雖然一直覺得江成遠周身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對自己的態度也溫和客氣,但對這個人卻沒來由地素有幾分懼意,這種懼意和江成遠的外表或者行為無關,而是周身圍繞的一種氣場,就是不善的,排外的。平常偽裝著還好,今天卻好像成倍地釋放出來。
肖平嘉腦袋一縮,估計是江成遠工作有什麽不順,乾脆不去討嫌,“也沒什麽,你幫我跟哥說一聲,媽不小心摔了一跤,住醫院裡了,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來看看?”
臥室門突然發出了響動,肖平嘉朝那兒看,卻被江成遠移了一步擋住了,江成遠蹙著眉問,“伯母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