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完揍,又被關了禁閉,被拷住時,那人一嘴的血,仍然不忿,說鬧事的話應該兩個人一起關禁閉,憑什麽就他一個人?
獄警冷著臉,看著很凶,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身上有哪處傷是他造成的,我就懲罰兩個人。
那人頓時啞了聲,他一身傷全是被警棍打出來的,他怎麽敢說?
人帶走,獄警走回來,把江成遠扶起來,抱回輪椅上,說為了避免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監獄裡傷患的一日三餐會由他負責派發。說完就推著人回去了。
等走到了沒人的地方,江成遠卻突然摁住肖舟推車的手,輪椅停住了,江成遠把肖舟的手掰開,然後獨自回了倉室。
肖舟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握緊了空了的手,木著臉垂下頭,遠遠跟著他走。
肖舟還是比江成遠晚到一點,因為中途去食堂轉了圈,打包了飯菜。進去的時候看到江成遠撐著桌子在複建走路,右腿拖在地上,毫無力氣,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的樣子。肖舟一驚,急忙過去扶他。
手剛挨上江成遠的胳膊,江成遠就從汗濕的頭髮下抬眼看了他,那眼神太陌生。肖舟被他看得心冷,一下子紅了眼睛,氣急了說,“你別這樣。”
江成遠看他這幅樣子,就把眼睛移開了,借了他的力,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我怎麽樣了?”
“你在生氣。”肖舟站著,挪開的手無措地垂在身體兩側,“連帶著看我也不順眼。”
“我氣什麽?我有什麽好氣的?我還能氣你嗎?”他心情不好,說話都很衝。“你救了我,我不應該謝謝你嗎?”
肖舟太久沒被他疾言厲色過了,有點不適應,過了會兒才說,“你在氣你自己,但這不是你的錯。”他下意識地抬起眼睛往傷腿處看。
江成遠神經敏感,被他一看,臉色更差了,冷聲說,“你是說因為我成了個廢物,所以我在自怨自艾嗎?”
肖舟被他的話刺到了,身體都抖了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麽會是……?”後面兩個字沒說出來,太刺耳了,連說出口都受不了。
他的臉色太過慘白,江成遠看他這幅樣子,之前冒出的無名火氣也慢慢消了,知道是自己理虧在前,垂下眼轉著杯子,“好了,我沒生氣,你走吧,不是快下班了嗎?”
肖舟搖搖頭,徑自給他拿來飯菜,“你剛剛沒吃東西,你吃了我再走。”
江成遠厭惡地看了眼監獄裡單調的夥食,“我沒胃口,你拿走吧。”
“吃點吧,你都瘦一圈了。”
“我不想吃。”
“就一口行嗎?你吃一口我就不吵你。”
鋼杓遞到唇邊,江成遠勉強咽了一口白飯下去,就算交了差。
肖舟擰不過他,只能收拾起來,然後問,“那你有什麽想吃的,我明天帶來給你。”
“不用了。”
肖舟動作頓了下,過了會兒收拾好東西,又走到他跟前,蹲下來,抱著他的腿,“我知道你著急,但你總要給自己時間,別逼自己,沒這麽快好的。”
江成遠沉著臉不應答,手捏著杯子,用的勁太大,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另一隻手按著右腿的膝蓋,也用了大力氣,卻好像沒有知覺一樣。他心裡一陣的心慌,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這種殘疾的感覺還沒有那麽鮮明,他是病人,受人照顧,病好了人也就好了,又能和以前一樣。但出院了還是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感受就不同了,太多的不便利和對未來康復情況的焦慮,日以繼夜的折磨著人。
肖舟看他怔怔出神的樣子,也猜到他在想什麽。卻對此無計可施,他不習慣江成遠這樣,因而做什麽都帶了一點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會做錯,也可能是這種小心翼翼反而更讓江成遠不舒服。
他陪著江成遠坐了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安安靜靜陪著,寄希望於這種陪伴能在無形中有一點幫助。
直到後來再拖下去會惹人疑心,他才無可奈何地站起來要走了。
“你不要再逞強亂動,好好養傷,我明天不在,如果你有什麽要做的可以喊小賈,我跟他說過了。”臨走前叮囑,江成遠仍是低著頭,沒有搭話,神色隱藏在一片暗色的陰影裡。
監獄的倉室裡只有頂上有一個小窗,被鐵欄杆一根根隔開,因而陽光也是豎條形的灑下來,在這七平的鬥室中,能照到陽光的部分很少,大多數時,人都是窩在不見光的陰影中的。
肖舟換了衣服走出監獄鐵門,出來後,他下意識轉回頭看了一眼。
鉛灰色的天幕下,低矮的建築顯露出一種沉鬱的陰森感,單調的灰白色,年代日久導致的殘破衰朽,單單只是看著,都有一種叫人窒息恐懼的魔力。他曾經發誓自己不會再回到這裡了,卻沒想到最後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而回來的境況是如此糟糕,使這裡更添了一份恐怖的陰翳。
——
“你看到他現在這樣,是什麽感覺?”季陽坐在江成遠曾經的辦公室裡,把弄江成遠的那套茶具。熱水注入,水汽和茶葉的香味嫋嫋升起,季陽晃了晃杯子,又把水倒掉。
肖舟坐在他對面,“什麽意思?”
“就是有沒有……”季陽垂眼一頓,還是咽了回去,轉而說,“我這幾天可看到了不少小人得志的嘴臉。”他似想起了什麽,輕蔑一笑,“我最覺得可笑的就是他們覺得只要那人落難了,就誰都可以唾上兩口。他們算什麽東西呢?換做從前,連給他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