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舟眼睜睜看著蔣文星臉上的表情從僵硬到恐慌再到驚懼,隨後像被拆掉了骨架子一樣癱軟下去,空氣裡飄散起一股尿騷味。
蔣文星的臉先是一愣然後羞恥起來。
肖舟面無表情,讓槍口下滑了一點,重新對準。
從敞開的車門那兒吹來夜晚的涼風,拂過肖舟的後頸,吹乾臉上的濕意。
呼吸,握穩手裡的槍。他垂眼看著半跪在地上的蔣文星,縈繞心口的恨意仍然未能消解。他已經太久沒經歷過這種洶湧的情緒了,他一直壓抑得很好,密不透風,安於現狀,否則一切會像衝閘的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有一部分的他死在了監獄裡,被江成遠接觸以及救活的是另一部分。
一切人面對死亡威脅的姿態都是醜陋的。蔣文星也不例外。
肖舟又看了他一會兒,終於收起槍,用地上散落的繩索將蔣文星捆起來。全程一句話也沒說。
“你不殺我?為什麽?”逃過一劫,蔣文星倒在後座裡,費力地扭轉頭,“你就算把我押回去,我也不會被判死刑的。”
“恨一個人就要殺了他嗎?還是說你那麽想我殺了你?”肖舟問。
蔣文星一時無言。
肖舟坐到駕駛位,眼睛平視前方,“活著吧,一切總會有裁決。我看過很多人死了,活著不見得比死亡輕松。”
淒朦的夜色裡車輛發動,向市區內開去。
第113章 探戈
季陽把從門縫塞進來的信看完,放到一邊,“你要是按他說的做了,就直接自己蹲進去吧,還省的我費功夫。”
江成遠不聲不響地抽著煙,“蔣文星是亡命之徒,的確什麽都乾得出來。已經被逼上絕路了,我們沒必要再去硬碰硬。”
季陽冷笑,也不說話。他對肖舟毫不關心,只是江成遠喜歡,又是活生生一條人命,所以他不打算發表什麽意見。如果讓他選擇,那肯定江成遠比較重要,別說信上說的那些,之前的看守所他都覺得冤。
他又拎起那張紙看了看,打印的字,隨處可見的A4紙,少的可憐的線索,“先報警吧,看警察有什麽主意。”
江成遠點點頭,這次沒再阻攔。他知道蔣文星雖然不要命了,但的確已經沒什麽勢力在,並不用畏懼。
季陽剛剛摁下數字鍵,江成遠就接了個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江成遠神情變了,他接起來,那邊剛剛傳來聲音,季陽就看到他笑起來。
季陽並不是第一次看到江成遠笑,但這樣如釋重負的,卻很少見。那讓他顯得光彩熠熠,整個人都年輕精神起來,那讓季陽感到嫉妒。
江成遠向季陽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電話不用打了。
季陽了然,反扣了手機。等江成遠掛斷通話,他才說,“怎麽著?你的小情人回來了?”
江成遠微微勾著嘴角,“你看,他總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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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舟沒有把車開到警局,而是開去了江成遠家。在蔣文星車裡發現的東西讓他不安,讓他覺得蔣文星的越獄並不像個人行為。也許江成遠能看出端倪。
江成遠在樓下等他,他一推車門,從車上跳下來,把找到的東西給江成遠,大致講了經過。
江成遠打電話報了警,讓他們過來把人帶走。
“警察問的話,我該怎麽說?”肖舟問。
“如實說就可以。”江成遠不甚在意,抬手摸了摸他嘴角的咬傷,“這裡怎麽回事?”
肖舟閉了閉眼,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別問了好嗎?”
江成遠眼色一下陰沉了,靠近他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可以聽到的音量說,“他把你害成這樣,如果你想報仇,我可以幫你。還記得那個醫生嗎?你可以盡情做你想做的,我保證你不會有事。”
肖舟一頓,搖了搖頭,“我跟他的事,已經解決了。”
江成遠直起身,冷眼看著倒在後車座的蔣文星,“可我覺得還不夠。”
肖舟有些無奈,“你為我做得夠多了,我不希望你再惹上什麽麻煩。”
江成遠不再說話了,只是臉色仍不好看。
肖舟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讓他轉過來看著自己,轉移話題,“他綁走我,有要你做什麽嗎?”
江成遠眼神閃爍了下,“是有一些要求,不過是讓他脫身罷了。”
“你別騙我,他說要讓你付出代價的。”
“他跟你怎麽說的?”
“我只知道他這次出來的目標是你。但我想不通,他是怎麽逃出來的,”肖舟說,“僅憑他一個人?”
江成遠沉吟半晌,“可能有人幫了他。”
“是誰?”
江成遠避重就輕,“不清楚,也許之前的事還損害到了其他人的利益吧。”
警察很快來了,給肖舟做了筆錄,把蔣文星帶走。
這一切處理完,天色蒙蒙亮。兩人收拾了下,回床上睡了會兒,下午才起來。
吃飯時,江成遠接了個電話,接通後說了兩句,就站起來走到了露台上。肖舟放下筷子,抬眼看著隔著飄忽白色紗簾後的背影,他知道這是江成遠避開自己的意思。他不插手江成遠的工作事務,但歷數江成遠幾次會避開自己處理事情的情況,都存在自己不能知道的理由。
那這次是為什麽呢?肖舟低下頭。
他很輕松就在垃圾桶裡找到了那張被季陽丟掉的紙,上面言簡意賅,想讓江成遠在兩天后的庭審上認罪。肖舟這才明白蔣文星說的留他兩天是什麽意思,因為兩天后是江成遠案子開庭的日子,自己的確被當成了一個左右他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