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本就生得眉目俊美,畫上醉酒妝更是有種揮之不去的驚豔感,他穿一身繡著玉兔與祥雲的藏藍衣袍,腰帶松松垮垮,前襟也半敞開,袒露出被酒氣醺紅了的胸膛。
許多客人們看了都不大受得住,平時敢大膽說話甚至撩騷的人都沉默了。
小軟糖吃過晚飯也被帶來了,一臉好奇地揪著顧淵長發的發尾:“哥哥,你頭髮長得太長啦。”
“長的好看還是短的好看?”顧淵問。
“長的。”小軟糖充滿快樂地說:“像媽媽!”
客人們都大笑起來,顧淵笑著把他抱起來,帶去買點心。
隨著客人數量增多,各個攤位上的節目表演開始了,古箏聲、琵琶聲、鼓聲奏響,頭頂上煙火綻放。
小軟糖叼著一塊甜得齁喉嚨的桂花糕,眼睛睜得大大的,看呆了。
“這麽有意思嗎。”顧淵笑了,伸手給他擦了嘴邊掛著的粉渣。
“你會表演節目嗎?”小軟糖問,在他眼裡,顧淵哥哥是多才多藝的,天底下沒有他不會的東西。
“我啊…”顧淵頓了很久,才隨口告訴他:“今天演一個吊兒郎當的壞蛋。”
小軟糖歪了歪頭,沒明白什麽是“吊兒郎當”,但他注意到了顧淵的心不在焉。
“哥哥,你在找人嗎?”小軟糖一語道破。
顧淵這才回了神,說:“沒有啊,還想吃什麽玩什麽?”
“要買風車。”小軟糖舉起手臂興奮道。
顧淵於是牽著他去了,帳也不用結,作為員工、也作為公子哥,吃喝玩一切都是免費的。
賣風車的攤位上還有賣各式小玩具,小軟糖指什麽顧淵就給他拿什麽,最後選不出哪個最好,顧淵便豪氣一揮手,放下一錠銀子,全部帶走。
剛走出玩具攤位,他們就被不遠處的人聲吸引了。
顧淵聽見音樂聲,知道又是在表演節目,他一項項排除掉魏謙的古風搖滾、徐玥的說書賣酒、許多米的魔術,想不出還有什麽這麽勾人。
他又一次抱起小軟糖,讓他拿著風車坐在自己肩頭,小軟糖越過重重人頭一看,發出一聲驚呼:“有人在跳舞!”
顧淵對跳舞不怎麽感興趣,但小軟糖吵著要看,他只能艱難地擠人堆去。
好不容易他才看清前方景象:在簡易搭建的舞台上,掛了一塊高高的簾子,透過簾子,所有人能看見舞者的身影。
那是道纖長的影子,著裝輕曼,舞者隨音樂舞動時簾子偶爾被觸動,簾後發出悅耳清脆的響聲,觀眾也隨之思緒澎湃。
舞者的側影仿佛是畫聖用筆勾勒而出,漂亮得讓人心癢難耐,也讓顧淵逐漸屏住了呼吸。
台上演奏樂聲漸近高潮,舞者越轉越快,在一個十分巧妙的節點,遮擋的簾子被一把扯下,舞者終於露出真容。
所有人驚呼:這是個男舞者!
台上人身長八尺,穿一身月白色舞服,襟帶飄揚,剛才的清脆作響聲,原來是他腕上銀環碰撞發出。
他不言不笑,但台下觀眾全無失望感,反而越發興奮,只因為簾後人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漂亮。
“上面的不是池虞嗎!”終於有男客人後知後覺認出來,破音大喊道:“他會跳舞!”
顧淵一動不動立在原地,眼看著台上池虞隨音樂放緩了動作,這是顧淵第一次看他跳古典舞。
他知道池虞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去學舞,但顧淵從沒機會看過,因為他爸媽沉迷於把他往鋼琴書法的方向培養,他們只能各上各的特長課。
印象中池虞經常掛著眼淚去上課,掛著眼淚回。顧淵問他,他就哽咽著描述老師怎樣翻轉折疊他的身體,顧淵聽得瞪大眼,自己仿佛也感受到了疼痛。
但現在的池虞絲毫不見生硬,不同於他平日在體育運動上形如野獸的做派,台上的池虞形姿剛柔並濟,端腿時腰肢如彎弓,手如拂柳,看得台下人頻頻叫絕。
池虞醉酒般後仰,月光映照他的衣袍,他收回時竟然一眼看見了人群裡的顧淵。
顧淵一直都看著他,於是很自然的與他對上了視線。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淡漠的舞者第一次露出了笑。
他笑起來越發好看勾人,而此刻顧淵卻不喜歡他笑。
隨著表演結束,台下已經吵翻了天,數不盡的賞錢被扔進地面擱著的一個鐵盤裡,池虞禮貌行了一禮,退了但又被客人們圍上。
顧淵從看見池虞笑的那一刻起,心就雷鳴般跳個不停,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對池虞的第一印象。
其實他們早早在產婦病房見過面,說是第一印象,其實是顧淵對池虞最早的記憶。
他記得那天,池虞穿著奶牛圖案短衣短褲,皮膚白淨得像雪,但胳膊肘卻是粉的,他敲開顧淵家的門,送過來一袋沉甸甸的桃子。
對方小細胳膊抱桃子抱得吃力,不清不楚喊了他一聲“淵淵”。
顧淵在街坊鄰居裡原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甜心,他逢人就笑,禮貌大方,然而那天他桃子也沒接,招呼也沒打,給嚇得衝進房間,鑽進了衣櫃裡。
池虞於他是旺盛太陽光底下的一道驚雷,他每次看見他,都緊張得心臟狂跳。
顧淵花了有大半年時間才適應和池虞相處,能說話也能一起玩了,從此以後這種奇妙的反應很少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