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將電視機打開,每個台都在播春節聯歡晚會,他就坐在那裡看了起來,但是近年的小品已經不怎麽好笑了。
門鈴在這時忽然響了起來。
池虞皺了皺眉,不知道有誰能在大年三十上門來,起身去開門。
門外冷風呼嘯,風卷著零星雪點子,落在門外人亂糟糟的胡茬上。
“池虞。”門外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露出了被凍僵的笑,“能讓爸爸進來嗎?”
離婚判了以後,池虞就再沒見過他,看見對方憔悴而滄桑的模樣,池虞知道他應該過得不好。
“你來做什麽?”池虞擋著門口沒讓他進。
“我就回來看看你們,今天過年,不是嗎?”池爸抬起手,池虞這才看見他手裡拿著一袋子吃的。
“我們家過年,和你有什麽關系?”池虞冷淡道,“你應該回你家去。”
“我…”池爸低了低頭,輕聲囁嚅道:“沒地方回去了。”
他說著張開手,厚厚的大衣也隨之張開:“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池虞。”
“你出去吧。”池虞聞出對方喝了酒,伸手將人往外推,“別來打擾我媽了,你就是個人渣。”
“小池?”樓上傳來池媽的聲音,“家裡來客人了嗎?”
“阿蘭!”池爸喊了一聲。
池虞將他嘴一捂,毫不留情推了出去,家門被重重地關上!
門被從外頭用力敲響,池媽趿著拖鞋衝下來,頭髮都沒來及吹乾:“怎麽了?”
池爸還在邊敲邊喊,池虞這時伸出一手,擋住了他媽:“別管他。”
池媽被敲門聲震得害怕,眼淚一瞬間就冒出來了,池虞狠狠一拳砸在了家門上,比外邊的更大聲。
“池景發,讓我們過個好年吧。”他用力地對外頭的人說。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人進來,因為他知道他媽會心軟,然後可能一切又得重來了。
敲門聲持續了有半個小時,池虞一動不動地擋在他媽身前,池媽靠在他高大的後背上抹眼淚,間或地說一些“要不放他進來坐十分鍾吧”之類的話,但全部都被池虞回絕了。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邊的人終於走了。
家裡重歸安靜和冷清,池虞拉著他媽媽坐到沙發上,電視裡歡樂的節目聲重新佔據了他們的聽覺。
池虞給她熱了一杯牛奶,讓她捧在手裡。
池媽原本就蒼白,一流淚眼睛和鼻子都紅得讓人心疼,她說:“其實我沒跟你說過的,我和你爸爸以前…是真的很好。”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哽咽,池虞眼睛也跟著熱了起來。
“我們是因為真心相愛才結婚的,也是因為愛才生的你。”池媽說著,拿手背胡亂擦起越落越多的眼淚,“你說為什麽愛是會減退、會改變的呢,為什麽愛著愛著就突然不愛了…”
她的眼淚落入牛奶杯裡,池虞再次沉默地伸手抱了她。
他沒見過他們相愛的樣子,連照片都很少看見,所以池虞也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這一刻,他很迷茫,不知道愛到底是怎樣的。
人們總是說:“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但是愛從來就不是等年齡夠了才開始學習的一門功課,它是從出生起就該積累的一種特殊能量。
池虞陷入了許久未有的沮喪,陪他媽說了許多話,在十二點前後她終於能夠入睡了。
電視機關掉了,城市裡沒了鞭炮聲,跨年的瞬間室內外鴉雀無聲。
池虞走去洗澡,被池媽的情緒傳染,情不自禁地流了許多淚,只是淋浴的水從頭落下,讓他沒怎麽覺察到。
推門進房間的時候,他十分意外地看見顧淵越過他房間外的欄杆,翻進了他的陽台,敲敲落地門。
顧淵心情不好,翻來覆去沒有睡意,給池虞發了消息有十分鍾沒回,就直接過來了。
落地門一推開,他就注意到池虞的眼睛紅紅的。
“發生什麽事了?”顧淵問,頓了頓,“你哭了嗎?”
池虞沒承認,說:“是因為洗面奶進眼睛了。”
顧淵知道他在說謊,因為在小的時候,他見過太多次池虞哭的模樣了。
為什麽現在已經不對他哭了?難過的事情也不告訴他了嗎?
顧淵難過起來,朝他走過去,池虞則退開,直到後背觸上牆。
“你退什麽?”顧淵問。
池虞盯著他,眼睛竟然又紅了幾分,將臉轉開:“你走吧,我困了。”
顧淵心想,你又在趕我走,好像又回到我們鬧矛盾的時候了,被拒絕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但是他這次堅持著沒有走,也沒有退半步。
顧淵說:“我們今晚一起睡怎樣?”
他說著找到開關,將房間燈熄滅了,在不太適應的黑暗中湊近池虞的臉,胡亂親了一下,親在了池虞的鼻尖上。
“和你睡會睡不好。”池虞說,“老做夢。”
“做什麽夢?”顧淵問他。
“做你在下邊的夢。”池虞誠實地告訴他。
顧淵咬咬牙,想都不敢想自己做0。
“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顧淵說完,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夢,這可不興反過來啊。
在黑暗裡,他伸手抱住池虞,說:“抱一會兒總可以吧?”
“你現在抱我…感覺要出事。”池虞說,“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