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這個假期本來就短,顧淵硬是把它縮得更短,待了沒一周就回學校了。
一是熬不住他爸終日念叨那些數字,二是不想聽他媽吹噓自己兒子有多厲害,再來就是池虞讓他感到了不安。
顧淵於是選了離開,暫時不想這一切,隻一頭扎進學習裡。
大年初五的學校不算冷清,有許多高三學生已經回來了,也有可能是根本沒走過,教室裡的倒計時牌都有人勤勤懇懇地翻頁。
顧淵竟然真試著按他爸給的那個作息表學習了一段時間。
他挺恨自己記性足夠好,當時就看了那麽幾眼,竟然給記住了。
然後他就過上了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起早貪黑,天天挑戰難題。
這就導致假期結束,當九班同學回來的時候,他們都被顧淵嚇傻了,感覺自己馬上沒書讀了,連夜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開始苦學。
半個月過去。
顧淵在某個晚自習放下書,感覺好餓。
他看了眼同桌何田田,又看了眼前桌池虞,這倆都是投食大戶。
這個前桌過去經常給他製造驚喜,拿過來的東西也深諳他意,只是最近供貨很不穩定,自從他不願意去暗示以後,只能間或在抽屜裡摸到一兩包泡芙。
然後是同桌,貨源高度充足,整個書包都是用來儲存零食的,想吃什麽都有,只要敢開口。
顧淵與何田田對上視線,一臉溫和地笑了笑,開不了口。
幸虧何田田總是很主動:“要吃東西嗎?我這裡有脆脆鯊和仙貝還有辣魚仔和魔芋爽。”
她說著揭開了自己放在旁邊的塑料大箱子。
是的,就是普通高中生會用來裝書的那種大箱子,何田田也有一個,只是裡邊竟然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
池虞這時回頭看了眼,眼含戲謔道:“除了脆脆鯊。”
“嗯?”何田田懵了一秒。
“……”顧淵將視線從那堆零食裡收回來,低聲說:“給我一條脆脆鯊吧。”
“好呀。”何田田笑著遞給他了。
池虞也在笑,顧淵越發餓得慌了。
第二天,城南一中給高三級的學生舉辦成人禮。
一千多號人全部集中在學校的小廣場上,穿著統一的紅白禮服,頂著冬春之交的寒風發抖。
會下雪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但天氣還是冷得要緊,禮服不抗凍,女生們全都各自抱團取暖,男生們只能雙手插兜默默忍受。
小舞台上搭好了幕布,上頭用燙金字體寫著:城南一中高三級成人禮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
這一天正好是倒數一百天的日子。
回想起距離考試還有兩百多天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還像是在昨天,時間過得簡直太快了。
顧淵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的第一名,因為形象好人緣好,口才也很不錯,校領導原本是想讓他作為代表上台發言的。
但是顧淵一直推辭,因此這個工作就交給文創第一的劉梓期了。
劉梓期依舊是那副精神飽滿的模樣,發言稿是他自己寫的,寫得極其有文采,也十分慷慨激昂。
校長一通發言過後,所有人就開始宣誓喊口號。
顧淵站在人群裡,搜尋了一下池虞的影子,總算和池虞對上了視線。
兩個人都笑笑,但並不是那種很開心的笑,而是帶了幾分無奈的。
顯然他們都不喜歡這種場合。
顧淵心裡邊甚至有點兒可惜,因為他忽然意識到,當將來回想起自己的十八歲——這個所有人都稱之為“最美好的年齡”,他總能想起所有人像一條條被撈上岸的魚那樣,不停地撲騰掙扎的模樣。
口號聲震耳欲聾,大會結束以後,有不少學生情緒受到搖撼,站在場邊不受控制地大哭,以前看不見的壓力在這一刻忽然就有了確切的形狀。
顧淵不敢注視他們,眼神情不自禁地飄向人群外。
這個學校四面都是圍牆,關在這裡久了,人就會想要衝出去。
高考對於現在只有十八歲的他們而言,其實也是一堵圍牆,幾乎所有人都日夜盼著離開、出去。
但其實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等到出去以後,外面究竟是怎樣的,自己又是要去做什麽。
在九班的教室後邊,張貼著所有人的目標院校,放眼望去每一所都是響當當的名校。他們每一天學習,是為了一個越高越好的分數,至於用來做什麽,別人會解釋:“過幾個月就知道夠不夠用了!”
顧淵自己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池虞知不知道。
會感到迷茫和不安,是因為他從這一刻才開始疑心自己的將來,不知道是太早還是太晚。
在顧淵陷入沉思的時候,池虞從背後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一驚,回頭,很少見池虞這樣當眾跟他接觸。
“走,我們去吃東西。”池虞不由分說道。
“你請?”顧淵感覺池虞已經挺久沒主動投喂過自己了。
“想吃什麽?”池虞這才問。
趁著人聲喧嘩,顧淵小聲告訴他,現在最想吃的是“可樂和炸雞”。
就算是小聲說,就算只有他們能聽見,顧淵還是會覺得臉熱,因為他很清楚這些東西不好。
然而可憐的顧淵從放假回家算起,已經一個月沒接觸過最喜歡的垃圾食品們了,他總覺得精神世界都快乾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