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滄海不知自己是怎麽度過那天的,他隻記得自己用顫抖的手拿起手機,按錯了三次才成功打通電話喊來救護車,醫生到了後對著母親的屍體直搖頭並報了警。
圍觀鄰居的吵嚷聲和醫生警察的詢問聲混雜在一起,讓他頭疼欲裂。
當一切趨於平靜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的父親。
父親見到他,第一句話是:“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麽?”
紀滄海呆呆地低頭看去,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攥著那張第二性狀檢查單。
父親拿過他手裡的檢查單,掃了一眼,忽然玩味地笑笑:“Alpha,有意思,走吧。”
“去哪?”紀滄海問他。
父親說:“去你能去的地方。”
自從那天后,紀滄海得了名為夢魘的病。
他經常在沉沉黑夜中,看見皮肉腐爛的母親站在床邊,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空洞的眼裡流出汙濁血淚,重複著一句話:“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
每當這種時刻,紀滄海會覺得自己頭腦十分清醒,可身子像被壓著石頭般,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
其實紀滄海內心深處明白一件事。
並非他母親在責怪他。
而是他自己不願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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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帆那夜睡得太遲,結果第二天早晨幾下掙扎沒能成功起床。
還得紀滄海進主臥喊他:“雲帆,你上課要遲到了,快起來。”
凌雲帆一鼓作氣坐起身,迷迷糊糊沒能睜開眼,又仰頭躺了下去。
“雲帆。”紀滄海走到床邊,輕拍凌雲帆的肩膀,想喚醒他。
凌雲帆嘟嘟囔囔:“等下,再睡五分鍾,我剛剛夢到玉皇大帝在給我寫解開哥德巴赫猜想的方程式,我得繼續回去做夢,他馬上就寫完了,就要拿給我看了……”
紀滄海:“……”
紀滄海俯身伸手,將凌雲帆打橫抱了起來。
頃刻的懸空把凌雲帆的魂從玉皇大帝那嚇回來了:“啊?啊?啊?”
他四肢亂舞,還好紀滄海手臂有力,抱他抱得很穩。
紀滄海將人抱到餐廳,輕放在椅子上,貼心地在人的面前放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凌雲帆身子歪斜,往前一栽,額頭抵桌沿,有氣無力地說:“你昨晚不是也沒睡好嗎?為什麽這麽有精神啊。”
紀滄海淺抿一口手中白瓷馬克杯裡的咖啡,隨口道:“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凌雲帆抬起頭來,疑惑地問,“你經常做噩夢嗎?”
紀滄海一頓,朝凌雲帆淺笑:“也沒有。”
凌雲帆眸光撲朔,將這事壓進了心裡,但他沒有追問,打了個哈欠伸懶腰,端起咖啡連吹了好幾口氣,將咖啡一飲而盡,最後去刷牙洗臉換衣服。
他的課程表一如既往排得很滿,上完今天的最後一節課已是日落昏黃時。
凌雲帆背起書包往學校門口走,想著要不要去好再來餐館看看。
念頭才出,他口袋的手機響起來短信提示鈴。
凌雲帆拿出手機一看,見是紀滄海發來的短信。
【下課了吧?我在校門口等你。】
凌雲帆嘟囔:“這麽準時?他是有我的課表嗎?”
凌雲帆隻得打消去好再來餐館的念頭,快步往學校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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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家吃過飯後,凌雲帆打開筆記本電腦做小組作業。
紀滄海沒有打擾他,像以往那樣在他身邊放一杯熱開水。
稍晚一些,紀滄海過來提醒凌雲帆早點休息。
紀滄海說:“你昨晚沒睡好,今天該早點睡。”
“行。”凌雲帆也沒磨蹭,乾脆地保存好作業,關掉電腦,洗漱完和紀滄海互道晚安,回主臥關燈躺下。
但凌雲帆沒有睡。
他打開床頭燈,借著暖暖黃光,拿起書看。
他這一看,看到凌晨兩點多。
凌雲帆瞧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覺得差不多,於是起了身,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然後站在客臥門旁,靠著牆守著。
說實話,他的做法既吃力不討好,還有點怪異。
畢竟大晚上蹲人臥室門口,怎麽想都讓人覺得神經兮兮。
但凌雲帆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覺得昨天困擾紀滄海的並不是普通噩夢,還覺得紀滄海說的那句‘也沒有’是在撒謊。
凌雲帆在黑暗中等了大約有十分鍾,客臥內安安靜靜,沒有聲響。
凌雲帆隻得承認自己是在瞎等,打著哈欠往主臥走去,想著明早來一杯濃濃的咖啡來提神。
就在他轉身時,一聲悶哼清晰地傳進他耳朵裡。
凌雲帆腳步驀地停住。
客臥裡的悶哼逐漸變成痛苦的呻吟,和昨晚一模一樣。
凌雲帆沒有猶豫,他推開客臥的門,手摸牆壁打開燈,快步走到床邊。
紀滄海看起來比昨天還痛苦,呼吸急促,牙齒打顫,滿頭虛汗,雙手小幅度地擺著,像是在驅趕又像是想抓住什麽。
凌雲帆喊他:“紀滄海!你沒事吧?”
誰知紀滄海一直不醒。
凌雲帆乾脆上手,按住他的肩膀,大力搖晃:“紀滄海,醒醒,喂,再不醒我真夜襲了,我跟你說,我這個人一言九鼎,駟馬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