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雲走到他的身邊,抬起手,碰了一下季星回的耳垂。
“你打過耳洞?”周克雲問他,眼睛一直看著鏡子裡的季星回。
季星回回到現實,點了點頭:“大學的時候,後來進了銀行,一直不戴就長起來了。”
其實那是大一的時候,他和易錦一起打的,在易錦的病房裡。
他們自己買的那種一次性穿耳器,按下去有很響的“哢嗒”聲,季星回為易錦打的時候很害怕,那時候他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像個華美卻脆弱的瓷器。
季星回按下去的時候,甚至以為易錦會碎在他的手裡。
“還是易錦幫我打的呢。”季星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句話,他看到周克雲瞬間愣怔的臉,懸在空中的手,如果沒有這句話,周克雲大概會撫摸他的耳垂或者是臉。
季星回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周克雲垂下眼睛,露出一個苦笑:“他總說要做服裝設計師。”
他們第一次直接地談起易錦,一個活在他們回憶裡的人,一個永遠年輕的人。
季星回覺得他的嗓子澀住了。
如果易錦還活著,那麽跟周克雲手挽手走進時裝秀會場的應該是他,或許這次的主角也是他,在時裝秀結尾作為首席設計師致辭,享受掌聲和鮮花。
他們才最般配啊。
周克雲的沉默有些太久了,他似乎忘記自己走進衛生間是要做什麽,隔了很久,他才說:“準備好了就下樓吧。”
等周克雲的腳步聲消失了,季星回才按著洗手台,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季星回茫然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易錦。
他是個煞風景的賊,劣質的冒牌貨,不會討人喜歡的替代品。
“對不起。”季星回垂下頭,顫抖著聲音自言自語,他的牙齒快要把嘴唇咬破。
可是易錦不會怪他。
易錦是在春天去世的,空蕩的單人病房裡,儀器運作的聲音比易錦的說話聲還要大,他陷在枕頭裡,握著季星回的手。
易錦的胳膊纖細得駭人,好像沒有了重量。
“星回啊,床頭櫃裡有一張鋼琴獨奏會的門票,我沒辦法去了,你替我去聽,好不好?”
季星回知道那張門票,那是周克雲給他的,那時候易錦還能坐在輪椅上出去曬太陽,周克雲推著他,跟他說,等到了演出的時候,你就好了。
季星回幾乎要落下淚來,那張門票是易錦在成全他。
他應下來,他無法對那個時候的易錦說不。
鋼琴獨奏會在夏天,距離易錦的葬禮過了將近三個月,時間和遺忘有序進行。
那天天氣格外好,星港連日的雨突然停了,季星回覺得這可能是易錦的靈魂在保佑他。
季星回拿著門票,穿戴整齊,緊張得像個要進行初次偷竊的賊。
星港的劇院和博物館挨著,園區裡種了大片的樟樹,在盛夏也不會讓人覺得炎熱,樹影搖晃間有清風穿行而過,一切都顯得欣欣向榮。
季星回看到了周克雲,他坐在長椅上,安安靜靜的,好像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季星回眼睛發酸,他覺得此時的周克雲是天底下最孤獨的人,因為他等的是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癡心人最可憐。
季星回隻覺得冷透了,八月盛夏,他卻抖得厲害。
季星回轉過身,眼淚簌簌落下,他想他辜負了易錦的好意。
可他沒有辦法,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作話:
第一卷完,休息兩天,周三(22號)入V更兩章。
第31章 31
時裝秀定在白露公館,位於西庭市中心,上世紀的歐式建築群,在保護的基礎上進行了改建和再造,現在已經成為了西庭市一張美麗優雅的名片。
或許是因為提到了易錦,在過去的路上,周克雲一直很沉默。
直到車駛入白露公館,周克雲才恢復一點神采。
今天來得媒體也多,季星回看了陳然給他的資料之後才知道,FG今年擔綱西庭時裝周的開幕大秀,將發布下一年的春夏高級成衣系列。
開幕大秀的嘉賓不乏重量級人物,除了時尚圈和新聞界的,還到場了不少達官顯貴,商賈名流。
周克雲和季星回一起下車,季星回邁出去的一瞬間,差點被閃光燈晃花眼。還好周克雲的手托住了他的背,他側過臉對季星回說:“別緊張,他們今天拍誰都這樣。”
他們不是要在紅毯上爭奇鬥豔的明星或網紅,周克雲紳士地扶著季星回的背,沒有過多停留,徑直走進秀場。
周克雲今天的著裝依舊正式,黑西裝搭配黑色暗紋領帶,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優雅又禁欲。
他領著季星回在第一排落座,很快有人來攀談,周克雲禮貌回應,來人是知道周克雲結婚的消息的,於是也跟季星回問好:“周太太,很榮幸見到你。”
周克雲捏了捏季星回的手,溫和地說:“我先生姓季。”
那個人圓滑得很,立馬把話圓回來:“不好意思,季先生,只能怪周總太寶貝您,結婚連個風聲都不透。”
季星回露出一個禮貌的笑,跟他打太極:“是我性格不愛和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