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城的心隨著溫鈺寒的每一字每一句劇烈地滴血震顫,疼的他不得不彎下腰,以求呼吸能夠稍微順暢一些。
而反觀溫鈺寒, 自始至終仍是那麽的雲淡風輕,就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在講述著他人的故事一般。
“即便是這樣, 我還是不願放棄。對藝術、對Andrew……對你。”溫鈺寒噙著自嘲,“於是還是選擇回去面對,哪怕換了個身份, 哪怕這輩子只是當個槍手,哪怕要任由那些不甘與真相就這麽爛在肚子裡。哪怕被你如此對待……可後來呢?”
“你是為了保護我。”裴邵城啞聲道。
“直到我真的死過一次,許多問題都突然變得迎刃而解。前半生我執念太深,越是想要抓住的東西就越抓不住。其實現在想想,只要能夠放下這些, 反而會變得輕松自在。而我這人, 原本也最喜歡輕松和自在。”
“你放不下!你溫鈺寒哪裡是會甘於平庸的人?”裴邵城大聲打斷, 接著語氣裡便升騰起一股委屈,哽咽的執拗道,“我、不許你放下……”
不許你放下那些曾經在你眼眸裡匯聚成光的東西,不許你放下那個曾經深愛過我的自己。
“裴邵城,其實我已經不怪你了。”溫鈺寒輕聲說,“畢竟一直都被我蒙在鼓裡的你又有什麽錯呢……說到底,我倆互相折磨了這不久又總是一副難舍難分的模樣實在太矯情,怕是故事這麽寫都要被人罵是狗血。我們,既無辜又活該,再這麽糾纏下去就真的是愚蠢至極了。”
“我偏要這麽和你糾纏下去!”裴邵城一把將溫鈺寒摟進懷裡,又擔心觸碰到他的傷口不敢貼得太緊,顫聲道,“我只要你,小寒,我只要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自己。我不逼你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只要你不趕我走!”
見溫鈺寒不語,裴邵城的眼淚順著眼眶滑至下頜:“我不信你真能放的下我……你就是因為舍不得我才在離開後又重新選擇回來,哪怕我、哪怕我那樣對你,你也……”裴邵城反覆呢喃著,與其說是在提醒著溫鈺寒,更是在不斷暗示著他自己。
溫鈺寒合上眼,隻覺得好不容易才恢復的那點氣力又盡數跑光了。他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我累了。”
裴邵城唯恐溫鈺寒的情緒動蕩再影響了傷口恢復,咬碎了胸口間的萬般情緒,清了下乾澀的喉嚨點點頭:“我回去給你做飯,很快,你等我。”話畢又緊了緊抱溫鈺寒的手,這才流連不舍地踱出了病房。
溫鈺寒看著對方離去的高大身影,在逐漸暗淡的天光裡長長歎了口氣。接著掀開枕頭,從被單的最下方掏出了一盒香煙。捂著腹部的傷顫巍巍朝醫院的天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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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轉瞬已至,尾冬的寒風再也抵擋不住初春的勢頭,於是萬物複蘇、鶯飛草長。
這段時日溫鈺寒一直都在醫院養傷,平時裡除了偶爾翻翻手機刷些沒營養的小視頻,或是背著裴邵城和小洋,自己偷偷跑去天台抽煙外,多數時間便是沉默地坐在那裡發呆。
一旁桌上的稿紙被他拿來墊飯菜水杯,邊上的筆統共也就用過幾次,隨手拿來記個外賣電話之類的。就像是絕大多數人一樣,不再想要使用那些最傳統的書寫媒介。
“溫老師在看什麽呢?”小洋用水果刀將蘋果削皮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放在碗裡,插上牙簽。平日裡他總看裴邵城這樣做,心裡不服氣,便更加細致體貼地對待溫鈺寒。
溫鈺寒用牙簽扎了塊蘋果放在嘴裡咀嚼:“唔…在看一個博主直播吃印度街頭小吃。”
“哦哦,那個我也看過!”小洋說著皺起了臉,“好像印度人上廁所都是用左手,吃飯是用右手……你說,他們吃火鍋的時候也會用手撈麽?”
“嗯……”溫鈺寒用拇指抵著下巴佯作思索,“這樣的話,會拿左手撈還是右手撈呢?畢竟右手燙壞了就不方便吃飯了。”
小洋被溫鈺寒狡黠的樣子逗笑了:“壞還是老師壞啊。”
溫鈺寒也跟著牽牽唇角,從床上坐起身,搭了下小洋的肩。
“你又要去抽煙?”
溫鈺寒背對著他晃了下煙盒,拖長語氣道:“你猜我夾煙是用左手還是右手……嘶!”話音剛落,他便撞上了一個結實寬闊的胸口。
溫鈺寒的眼神恍了恍,又變得平靜:“你來了。”
“來跟小洋換班。”裴邵城看向溫鈺寒的眼底帶著化不開的溫柔。
這樣的目光令溫鈺寒有些不自在,將頭調向一邊。
“裴先生,其實你也不用每天都往醫院跑。”小洋到現在還是很煩裴邵城,語氣客套且冷漠,“我這段時間不忙,老師的身體也好很多了,我看您還是抓緊時間回燕城吧。”
裴邵城看向小洋微眯了下眼,小洋本能地往後退了小半步。
不管多少次,縱然自己已經給自己在心中狠狠打了氣,可小洋還是畏懼著裴邵城獵豹似的目光。這大概就是出於一種動物的本能。
“小洋說的沒錯。”溫鈺寒把玩著煙盒,任由其在指間靈活的遊走,抬頭說,“剛剛刷到個消息,《沉湖》後天就要公演了吧?我記得你好像答應過他到場。”
“就是來和你說這件事,我下午出發,結束後就連夜回來。”裴邵城迎上溫鈺寒的眼眸,柔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