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溫鈺寒叼著煙笑了下,“你是個好心人。”
阿蘿被對方這毫不接招的狡猾回答搞得無奈,也從兜裡摸出了根煙點燃,靠在了牆上,衝屋外遞遞下巴:“今天天氣特別好,附近就有個水庫,風景不錯……怎麽樣,一起去?”
“晚點吧。”溫鈺寒半睜著眼,懶懶道,“我想再睡一覺。”
“你……”阿蘿剛想再勸,借著天光看向溫鈺寒的眼睛時驀地一愣。
只見他的臉色過分的蒼白,即便笑著,隱藏在酒意下的眸底,依舊是死沉一片。
阿蘿頓了下,返身回去關上了門,又拖了把椅子在溫鈺寒身邊坐下,彈了彈煙灰:“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你變成這副鬼樣子。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些。”
……
回答她的只有一陣沉默。
“我最近總能看到很多蝴蝶。”溫鈺寒的眼神有些渙散,“五顏六色的,還有蒲公英,從桌角房簷還有地板的縫隙裡長出來,有風的時候就會被吹出種子,飛得到處都是。”
阿蘿徐徐吐出口煙,低罵了聲操:“你確定不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麽?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況很糟糕,比之前哪一次見你時都更糟。”
“放首音樂來聽聽吧,阿蘿……”溫鈺寒輕緩的聲音回蕩在木屋中,頓了頓道,“牧神午後怎麽樣?”
阿蘿抿唇注視著溫鈺寒,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打開了手機音樂播放軟件。
在單簧管旖旎婉轉的旋律裡,兩人都漸漸停止了交談。
阿蘿呼出最後一口煙,將煙頭掐滅,用獨特的煙嗓淺聲開口:
“薄情的,毫不憐憫我因之而醉的嗚咽……隨她去吧!別人還會把我引向福氣……把她們的辮子和我頭上的羊角系在一起。你知道,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絳紅……沉重的軀體和空無一語的心靈,慢慢地屈服於午後高傲的寂靜。”
“別了,仙女們……”溫鈺寒吞吐著煙霧,低吟道,“我還會看見你們化成的影。”
……
“呵,這詩真他媽色。”阿蘿哼笑了下。
溫鈺寒眼神空洞,而後順著她的話揚起唇角:“嗯,是挺色的。”
耳邊又響起了破碎的聲息。
多年前,在那間潮悶的排練廳裡,在被聚光燈炙烤著的舞台中間,兩人滴下的汗與漏下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呼吸間交織的皆是對方的名字……
溫鈺寒的眼中浮現出了短暫的光芒,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隻蝴蝶,雙翅燃燒著火焰,絢爛卻帶著些燃盡前的垂死掙扎。
像極了回光返照。
“在想什麽?”像是意識到了溫鈺寒的走神,阿蘿疑惑地問。
“沒什麽。”溫鈺寒兀自搖頭笑笑,“一堆不堪入目的畫面。”
阿蘿剛想再往深入了解下,樂聲卻突然被一條信息推送打斷。
她有些惱於被打擾,按亮手機隨便掃了眼,微微挑起眉梢。
“這不是那姓裴的大明星麽。”
溫鈺寒夾煙的手微不可見地收緊了下。
“說是他的公司要跟陸氏集團合作來著……陸彥琛?這男的怎麽看著花枝招展的?”阿蘿興致缺缺地把手機撂到了一旁,“沒意思,還以為是戀情曝光了呢。現在的媒體真是沒什麽好寫的了。”
話畢,她又看向溫鈺寒,覺得還是更想知道對方口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卻見溫鈺寒拿過了她的手機,正對著這條新聞推送,思索著什麽。
他另隻手揪緊了被單,分明的骨節泛白突出。
毫無疑問,這條所謂的商業合作消息遠遠不及花邊新聞和電影宣傳吸引大眾眼球,卻依然能夠讓有心人嗅到一些風雲巨變前的味道,或是欣喜或是惶恐。
而溫鈺寒再清楚不過放出這條消息的人到底是誰,真正為的又是什麽。
不得不說,裴邵城太了解自己了,與其說這是新聞,倒不如說這就是一則極具威脅性的「尋人啟事」。
快準穩狠,招招打中溫鈺寒的七寸。
如果不是自己,裴邵城在對陸彥珩與陸彥琛的合作考量上或許根本就不存在選擇的問題。
溫鈺寒閉上眼抿緊了毫無血色的嘴唇,隻覺得一切都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任憑他想盡一切辦法逃脫,到頭來卻都只會被卷向更深處。
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因為自己,把陸彥珩逼入困境了……
他深吸口氣緩緩睜開眼,對阿蘿輕聲道:“你說的水庫,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
……
這天下午,溫鈺寒在水庫的堤壩上由日頭正好一直呆到了夕陽西下。
阿蘿應該是猜出了溫鈺寒有心事,默不作聲地陪了會兒,便徑自離開了。
暮色中,溫鈺寒靜靜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將殘陽打碎。
他的眼中映蘊著橙色的光影,恍惚間又看到了燕城出租房附近的那條廢鐵軌,整個世界都開滿了蒲公英,乘著風,不知道會飛去哪裡……
溫鈺寒點燃了煙盒裡的最後一支煙,待到抽光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夜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面容恬淡地翻出手機,撥打下了那串刻進骨血裡的號碼,最後猶豫了下,按了接通:
……
“邵城,是我。”
……
溫鈺寒離開的時候把阿蘿給他住的那間小木屋收拾得乾乾淨淨,連一絲灰塵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