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我想起什麽,問:“學校今晚還有門禁嗎?”
“今天沒有。”沈南嶼淡淡回答,“開學前一天,有同學坐很晚的車返校。”
說完他垂眸看向我,問:“你餓嗎,要不要吃夜宵?”
這時,他終於發現自己還牽著我的手,臉上的表情窘迫了一瞬,放開我說:“抱歉……”
“沒關系。”我收回手,掌心仍有他的體溫。為了緩解尷尬,我主動問:“剛才說吃夜宵,你想吃什麽?”
沈南嶼認真思索片刻,說:“附近有一家我常去的小面館,可以嗎?”
我點點頭,“嗯,可以。”
沈南嶼領著我找到一家門面很不起眼的小飯店,它甚至不太能說是飯店,只有門口掛了一塊老舊的木板,寫著“湯面、水餃、炒菜……”等不算菜名的菜名。掀開門簾進去,一眼就能看到頭的小店裡擺著五六張桌子,幾乎每桌都有人。老板似乎認識沈南嶼,熱情地招呼他進去,把我們兩個安排到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上。
“好久沒來了,吃點什麽?”老板問。
沈南嶼看向我,我說:“你點吧,我沒有來過,聽你的。”
於是他認真問了我的忌口,點了熱湯面和幾個小菜。我們兩個為了今天的音樂會都穿了正裝,在這樣的環境裡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等菜的時候互相看了幾眼,某個眼神相交的時刻沒忍住相視一笑。
沈南嶼先脫下外套放在旁邊的塑料凳子上,又摘掉領帶解開兩粒紐扣,說:“這樣習慣多了。”
我也學他的樣子脫了外套和領帶,心想還好我沒什麽潔癖,要是換了傅之珩,現在絕不可能安穩坐在這裡。
“不好意思,第一次請你吃飯這麽簡陋。”沈南嶼抱歉地笑了笑說,“不過老板的手藝很好,去年我在附近做家教,每周都會來一次。”
“你做過家教嗎?”我問。
“嗯,教初中物理。其實我拿的獎學金已經夠學費和生活費了,但是每年樂器養護要不少錢,所以平時會多做點兼職。”他說。
說話時他仍舊淡然從容,完全不因為缺錢這件事生出任何窘迫。就像現在雖然坐在破舊的小面館裡,四周是嘈雜的人聲和飄散的油煙,他也依然乾淨凜冽,像初春森林裡融化的雪。
很快老板端了兩碗面上來,沈南嶼給我點了據說是招牌的番茄牛腩面,自己要了一碗菌菇雞湯面。一起端上來的還有幾樣小菜,鹵豆乾、溏心蛋和涼拌素什錦。
食物的味道並沒有多麽驚豔,但這樣的氛圍少有。店裡環境逼仄,我和沈南嶼低頭吃飯時幾乎能碰到對方,沈南嶼說老板夫妻二人都是外地來的,小孩得了一種難治的病,不得已留在這裡一邊看病一邊開店賺錢。
“附近居民知道他們過得辛苦,所以平時都盡可能來光顧。”沈南嶼目光中有淡淡的惆悵,“治病是個無底洞,醫生都勸他們放棄了,他們一直不肯。”
我忽然想起他講過自己的身世,猶豫了一下問:“你……”
沈南嶼愣了愣,反應過來什麽,微笑道:“我其實還算比較幸運,雖然父母不在,但遇到了很好的院長,後來又有好心人資助我上學。”
我默默記下沈南嶼說的那種病的名字,準備回去讓助理問一問。
我們兩個吃飯時,店裡的客人一直往來不絕,看得出生意很好。離開前老板還送了沈南嶼一個大石榴,說是老家寄來的。沈南嶼轉手給了我,微笑著說:“給你吧。”
老板憨厚地笑了笑,說:“今天不巧就剩這一個啦,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您太客氣了。”沈南嶼說。
走出小飯店天色已經很晚了,一彎新月高懸在天上,我仰頭呼吸了一口夜晚清涼的空氣,舒服地眯了眯眼。
“時鷺,”沈南嶼在我身後輕聲開口,頓了頓又問:“可以這麽叫你嗎?”
我回過頭,“當然可以啊。”
而且剛才在音樂廳,他已經這麽叫過了。
街邊的樹木影影綽綽,不算明亮的路燈在沈南嶼身上投下斑駁的樹影,他走上前和我並肩,說:“今天在劇院,停電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我……?”我想了想,“我好像沒有想什麽,知道你在旁邊,所以也不是很害怕。”
“那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沈南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萬一出了什麽意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有事。”
想起他第一時間抓住我並擋在我面前,我有些不解,問:“為什麽?”
“因為你是陪我來的,所以我有責任保護好你。”他看著我認真地說。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我比你大好幾歲。”
沈南嶼搖搖頭,“和年齡沒有關系。”
我們兩個一起在路邊等車,剛才吃飯時的熱氣已經被夜風吹散,一陣涼風過來,沈南嶼不動聲色地往旁邊側了側,擋住了吹向我的風。
記憶裡忽然出現一些模糊的片段,很遠又很近,我努力想要想起來,沒注意到道路盡頭出現一束亮光,司機緩緩把車停在我面前。
沈南嶼上前拉開車門,回頭看見我發呆,問:“時鷺?”
“嗯?”我回過神來,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哦,來了。”
第17章
我是回家看到臥室亮著燈,才知道傅之珩已經出差回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