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把那些鬼祟的情緒抽乾,把一切丟在腦後。
不想手心朝上。
不想認輸。
學吧。
程澈做卷紙做到了日落,晚上天見涼,風從窗口吹來,把桌上的紙張吹得翹起。
他擋起胳膊去壓住卷紙,抬頭看見沈凡的筆記掀開一頁,扉頁寫著名字,書寫著的筆尖在紙面上停下,洇出一個墨點。
程澈放下筆,抻了抻腰,摸出手機,看著他跟沈凡的對話框,他換了頭像,但沈凡還是那個空白頭像,朋友圈什麽都沒有。
他盯了會兒,長歎一口氣。
沈凡生病了。
這事兒他昨晚發現的時間不對,所以沒怎麽開口,即便想說點什麽,對於沈凡,他也無處下嘴,一直以來的,他說不過沈凡,觀念也不大一樣。
畢竟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沈凡跟他,不論家庭出身,還是成長背景,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自己心裡的擔憂感仍然沒有減少。
有時候程澈都想剔出去點,但就是做不到。
他猶豫之後還是給沈凡發過消息。
-記得吃藥。
程澈發完消息就扣上手機,沒到五秒鍾,手機震動一下,程澈拿起來,沈凡回了消息。
-記得吃藥;
是同樣的一句話,程澈眉頭一皺,沈凡又發來一句。
-消炎藥會有效果,頭孢,能消腫的。
程澈愣了愣,這他媽沈凡是在他身上按監視器了吧?
-你怎麽知道?
醫學生?這麽牛嗎?沈凡他也沒上課啊!
-半夜你打把勢一條腿不敢動;
…我那是強忍著不踹你。
沈凡看著手機屏幕淺淺地笑了下,其實早上起身的時候,他看程澈那睡姿挺別扭的,他上手摸了摸程澈的兩個膝蓋,一大一小挺明顯的,凌晨那陣程澈追出來那麽快,估計是費到膝蓋了。
他回復過去。
-謝不踹之恩。
沈凡熄了手機屏,轉頭看向車窗外,已經進入桉城了。
他姑說陪他一起回去,動作就麻利快,她開著車,順道捎上了一天哪都想去的李琪琪,直接回來了。
“凡啊,今晚咱們在外面住吧,你家那什麽東西也沒有,不方便。”沈紅詢問著他的意見。
“好。”沈凡說。
“那我一會出去買紙,明天咱們早上去。”沈紅說,“琪琪你今晚早點睡啊,別早上起不來,耽誤事兒。”
“知道啦。”李琪琪撅嘴說。
“姑,再給我媽買束花。”沈凡說。
“行,”沈紅笑著說,“我記得茜茜挺喜歡百合的。”
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李琪琪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可能知道是個挺重要的事兒,沒賴床吭嘰,車朝著郊區到外環,一條路直通公墓。
這塊地是他們這挺好的公墓,綠草皮鋪了滿山坡,甬路兩側一排排整齊的墓碑。
沈凡捧著花,走到了媽媽的墓碑前,小小的一塊黑底墓碑,上面嵌著媽媽的笑臉。
沈凡扯動了一下嘴角,陰陽相隔的兩張臉,別無二致。
沈紅把紙放在專門的小坑裡,用火點著,沈凡彎下腰把花放在墓碑前,靜靜地看著。
“沈凡?”一個聲音從甬路那邊傳來。
沈凡轉過頭去,是他姥姥,帶著她們家那邊的人來的。
沈凡他姥是個六十多歲的小老太太,看著挺精神的,她們也拎著紙錢,走到了墓碑前。
從老媽葬禮後,沈凡基本就沒再跟他姥碰面,上一次見的時候,他姥一直哭來著,而他一身重孝,跪著就沒抬起過頭。
再見面,沈凡來不及叫她一聲,他姥站在墓碑前又開始掉上了眼淚。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苦可以想見,他姥這麽一哭,周圍人心裡都不是滋味。
很快,他姥哭出了聲兒,周圍親屬上去勸阻,被她姥推到了一邊,他姥上前抱著墓碑,微微佝僂的身軀抽動著。
“老太太別哭了。”某位親屬說,“沈凡,你去勸勸你姥,這麽哭傷身體。”
沈凡腳步往前錯了一步,他不太會,怎麽說?
他得怎麽說?
他僵硬的伸出手想要扶他姥一把,他姥卻突然起身,看著他說:“沈凡,一直我也沒問你,這次你當著你媽的面,你說你當時要去哪?”
“往北。”沈凡收回手說。
“往北?去哪?為什麽是你開車?”他姥抹了把眼淚,看著他問,“你爸呢?”
沈凡沒吭聲,往北,去哪?他跟媽媽當時還沒定好。
“我茜她這一輩子,沒跟你們父子倆過一天好日子啊,什麽事都遷就你們倆,你帶她要去哪?你帶她去的是閻王殿!”他姥後面哭著喊了出來。
“大姨,是孩子畢業了,小茜想帶孩子放松一下。”沈紅有點聽不下去了,畢竟沈凡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你沒臉說話,就是你把我女兒介紹給你弟弟,沈建毅不顧家,你們老沈家人都欺負我女兒。”沈凡他姥說。
沈紅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她挺體諒老人家的,但不該指著沈凡罵,然而這種處境很難置喙,人都說隔輩親,其實也不盡然,畢竟老太太精心養護的孩子沒了,這種痛會遷怒所有人。”她說出去旅遊定的不是那天,”沈凡他姥眼淚汪汪的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可憐啊,她那麽出息個孩子,小時候用功聽話,那麽省心,就一輩子,一輩子都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