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活在地獄,有那麽一瞬間他也動了惡魔一樣的念頭。
程澈感覺這樣的自己很可怕,當成真的時候,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負罪感,一口一口的咬著他的肉。
讓他疼。
沈凡的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
程澈緊迫地想抓住點什麽,他摟住了沈凡,手臂硌在沈凡塌陷的腰線上。
他朝著沈凡懷裡鑽,所有的感官都聚到一小塊,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裡上躥下跳。
不安穩,不踏實。
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一直以來的,對待自己爸的態度。
一面是厭惡鄙夷的,一面是同情憐憫的。
不斷撕扯他。
他死了。
就那麽死在養老院,很淒涼。
程澈去看過他爸的次數不多,十次有八次都跟他爸吵。
死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家人。
沒有人愛他。
自己是不是應該好好對待他?
自己是不是很殘忍…
人活了這一輩子,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結局?
這個人為什麽是自己的爸?
挺想好好愛他的。
他的家,他的家人,為什麽會這樣死去?
程澈越想越覺得呼困難,腦海中不斷浮現他爸的畫面。
帶著個老頭毛線帽,斜歪著堆在頭頂,軍綠色的手悶子帶在手上,動兩下就會掉,站在夾著土坷垃的薄雪上。
別這樣…不要這麽可憐著。
程澈鎖緊了眉頭,眼淚又突然加速。
“別自責,”沈凡一直摩挲著他的背,“如果願望都不靈驗,詛咒也不會應驗。”
“嗯。”程澈勉強地發出沉悶的回應。
“生老病死沒法預料,我見過,你愛過他,”沈凡看著程澈的肩膀一直在抖,用手按住他,“已經盡力了。”
“嗯…”程澈的聲音像是泡了水。
“睡吧。”沈凡說。
程澈揪起了沈凡後腰的衣衫,攥在手心裡。
中午沈凡醒了之後去買了飯,上樓來看到程澈也起了,靠在床頭,手搭在窗台,兩指間夾著一根燃著的煙。
“吃點兒。”沈凡叫他過來。
程澈挪下了床,眼睛腫得老高,視線不好,絆了下,直接是撞到了小桌子上。
“哎,”沈凡穩住桌子,看著差點灑了的早點,“輕點兒。”
程澈拉了下凳子,立正地坐好。
沈凡撿起個茶葉蛋,剝了下,蛋清掉下來一大塊,本來光溜溜的茶葉蛋一下成了麻子。
“給我吧。”程澈聲音軟軟的,上他的手裡接了過來,眼睛就那麽一條縫兒,手指卻很靈敏,兩下就剝好放到了沈凡面前的碗裡。
他拿起杓子默默地喝起粥。
“今天得去養老院,”沈凡說,“你爸的東西還在那,需要清走。”
“嗯,”程澈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沒什麽事,”沈凡說,“陪你一起過去。”
程澈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很費力,點頭說:“好。”
把熱粥咽下肚,程澈整個人才緩過神,吃完飯,沈凡撿了桌子,讓程澈收拾收拾自己,準備出門。
程澈穿回來那套已經沒法看了,但一打開衣櫃裡,全是沈凡的衣服,他撿了件套上,感覺還是挺別扭的,扯了扯領子,頭鑽到整個衣櫃裡想找個帽子,劃拉了一圈發現沒有,鑽出來的時候帶了一身的靜電,頭髮都立了起來。
沒帽子他這樣怎麽出門。
沈凡在廚房洗了手回來,看見程澈扎著毛,腫著個大眼泡盯著衣櫃看。
沈凡去投了個毛巾,遞給他說:“敷一敷。”
程澈接過來,坐到沙發上,仰著臉,在眼睛上蓋上毛巾。
早上幾點睡下的不太清楚,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眼淚對程澈來說是消化情緒的良藥,醒過來,那股沉重像是被藏了起來,藏在沒人提,他或許不會記起來的角落。
凌晨的下葬和痛哭都變得模糊,像夢一樣,而他醒來隻記得睡夢裡自己胳膊一直在使勁兒。
隻記得自己要抱著沈凡,實際上確實也這麽箍了沈凡一夜。
記不清也挺好的。
但允許他跟沈凡這樣的放肆也停留在了幾個小時前,現在清醒了,他們之間仍然存在若有若無的距離感。
敷了幾分鍾,程澈摘下毛巾,壓著眼球感覺視線都黑了一片,緩了一會兒才恢復,站起身來。
“走吧,”程澈摸了下眼皮,“就這樣吧。”
沈凡盯著他的臉看了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程澈愣了愣:“笑什麽?”
“你這樣挺逗的,”沈凡彎著眼睛,“像被蜜蜂蟄了的..狗。”
“操。”程澈也笑了下,眼睛更眯了。
兩個人穿好後出了門。
養老院裡院長在等他們,看見沈凡和程澈過來,招呼了一下,陪著到了程澈他爸的房間裡。
“這裡東西我們都沒動,”院長指著一堆雜物,“你們有不要的可以放這兒。”
沈凡和程澈開始分頭清理。
院長站在門口,看著沈凡忙活的背影:“哎,把你爸葬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