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又棘手的案件。
而且,被調查的嫌疑人之一是白千灣。
他竟然成了連環凶殺案的嫌疑人。
青年蒼白、病弱的漂亮笑靨漸漸浮現在腦海中,像他門口種著的茉莉花,無辜而純白。
這麽一個人,會是凶手嗎?
白千灣正在睡覺。
長久的疲憊和低燒使他在躺下沙發之後幾乎立刻墜入了睡眠。很快,他見到了少年時代的自己,夢境光怪陸離,破碎不連貫,沒有什麽有效信息。非要說的話,比較清晰的片段是在學校體育倉庫裡的一段,倉庫裡堆著皮革沙發,散發著皮革被夏天高溫炙烤過的難聞氣味,那些全是在辦公室裡被淘汰的舊皮革沙發,因為老鼠的存在,被咬得到處都是洞。年代久遠,手指在扶手上輕輕一碰,表面的皮革就化成了碎片撲哧掉落。低頭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穿的是運動鞋,很可能是體育課時偷偷溜到這裡玩耍的。
為什麽會夢見這些?仔細一想,約莫是因為腦海裡只剩下無關緊要的回憶,重要的一定都被刪除了。畢竟這是台中毒的電腦。
“噓!噓,小白在睡覺。”
白千灣聽見人彘細細的聲音。他眼皮一顫,醒了過來。
牆壁上正對著他的時鍾顯示晚上九點半。
頭疼的症狀基本消失,特效藥還是很有效的。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強烈的饑餓感,肚子裡的器官叫囂著“吃飯吃飯”。他渾身酸軟,顫巍巍地朝人彘伸出一隻左手:“陳太太,能不能把你的手機借我?我想訂外賣,好餓。”
“勉強答應你。”人彘已經換上了新裙子,絲綢的杏色睡裙,像一個麻袋一樣套在她的軀乾上。
其他鬼魂調侃道:“真是的,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
“幹嘛啦,小白現在是百萬富翁誒!”
“百萬富翁為什麽還要出門接單,太辛苦了,明明可以從此結束工作的。”
“不是啊,”白千灣拿走了人彘的手機,慢吞吞地說,“本來想拒絕的,但是對方是‘食人魔’凶殺案的死者家屬,我忽然有了一點興趣。”
“興趣?”人彘問。
“不知道,就是突然感興趣,想知道死者眼中的凶手是什麽樣的,”白千灣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這種奇怪的理由。”
“你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人——”
人彘的手機是大屏觸屏手機,簡直像個小型ipad。一點屏幕就能看見人彘陳太太未退出的微信公眾號界面:“萬千怪事”。微信圖標是個鬼怪的臉,看樣子應該是什麽驚悚懸疑類的公眾號。鬼關注這種帳號,大概也是想知道自己在人類眼中是什麽狀態的吧。
公眾號的最新文章跳了出來。
《今天來說說殺人動機》。
點開來的話是一篇短文,似乎是基於最近的食人魔案件所做的評論,關於連環殺人案中凶手的殺人動機和心理分析。白千灣匆匆看了幾眼,幾乎都在描述“快樂殺人”、“無動機殺人”,並認為食人魔是典型例子。
評論下有不少“哇,受益匪淺耶”、“殺人犯快去死啊!!”之類的話,也有人彘的留言:“你這不懂裝懂的樣子真的好搞笑嘻嘻嘻嘻嘻,傻逼得要死”。
白千灣兩眼一黑:“我說你能不能別用我手機號碼注冊的微信去評價別人啊,萬一我被人肉搜索……路上被人打了怎麽辦。”
“你管得著嗎?滾!”人彘用頭髮捏成的拳頭在他頭上砸了一下。
“……好吧。”
白千灣悻悻關掉了公眾號,打開了點餐APP。
晚餐是叉燒包。
椅子被拖到窗戶邊,白千灣拉開窗簾在窗邊吃包子。人彘在他耳邊說著“人肉叉燒包”之類的話,企圖使他嘔吐。
“你很煩。”白千灣不想理她。
“你在看什麽啊,外邊有什麽東西嗎?”人彘的臉黏在窗玻璃上,因為鼻子被削過,鼻梁骨頭和鼻翼都不見了,臉上只剩下一片黏糊糊的血紅傷痕和兩個紅色的孔,正好可以整張臉毫無阻力地貼在平面玻璃上。如果有人剛好從外面看過來,大概會被嚇得連連慘叫吧。
窗外不止有人,還有鬼魂。
他們有的是從屋頂穿透出來的,有的是從前面的牆壁、窗子,身體穿越了木頭和泥磚,徑直離去,飄散在天空。形態各異的鬼怪們好像一群泡泡,輕飄飄地飛舞著,落在地上,或者飄去更遠的地方。正德街道陰氣重,因此鬼魂也很多。
不過,白千灣在意的是人類。
準確的說,是外邊這三個陌生男人。盡管有互相做掩護,或者假意打電話,以掩飾自己在普通人看來是自言自語的怪異場景,但隻消看得見鬼魂,就能明白他們在做什麽事。
三個男人都是個子高挑、身材結實的成年男人,各自分散在街道上,與往來的鬼魂們攀談,時不時遞給鬼魂們一些冥幣。
“哇,有土豪來派利是了!”
“我也去我也去!”
“他們是誰啊。”
“警察啊,不然就是哪裡來的通靈師,對鬼有事相求咯。”
鬼屋裡的鬼魂們爭先恐後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