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需要槍?遇到麻煩了嗎?”趙趙認真問,“這兒治安是有點問題,但你也別衝動……”
“不是因為這個。”
談越不肯泄露隻言片語,把門一開,又走了。趙趙扒著門大喊:“你別搞出人命來啊!”
談越置若罔聞,他走下樓。司徒捏著一隻新魔方——昨天他讓談越出門買的,大概是聽見了趙趙的大吼大叫,他疑惑地皺著眉。
他問:“趙趙說什麽?”
“以為我要搞他。”談越隨口撒了個謊,“老邢待會兒就回客棧是吧?”
“嗯。”
“那我出去一下。”
“去哪?”
“阿彌拉湖。”說著,談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司徒的表情。
司徒還是剛剛那副樣子,一心一意地轉魔方,回答得漫不經心:“你沒去過嗎?去吧,早點回來。”
遊客參觀景點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談越勉強可以算是一個遊客,所以司徒的反應也很正常。他看起來像是誤以為談越打算遊湖拍照。
談越有點失望,他還期待司徒問他“是不是打算去見神”呢。
他並不是為了鑒賞風景而去阿彌拉的。他的真正目的地其實是阿彌拉的那座湖心島。傳說中住著活神的湖心島。
這是談越第二次去孟拉山了,上一回他們五個人騎著單車在山腳下溜達了一圈。這次他要去的阿彌拉掛在半山腰,騎車的話回客棧會方便一些,但越往上的山路越陡峭不好走,扛著單車爬山不太現實。最後談越選擇了步行。
路是一車寬度的小路,被風雨摧殘之後留下無數枯枝爛葉和行人腳印,有的地方趴著鳥和蝴蝶濕漉漉的身體,談越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來走路,免得被絆倒。半小時之後,談越後悔自己沒有騎單車。太慢了,他走了這麽久,阿彌拉還是那麽遠。
胃不舒服,想吐。談越扶著樹喘了會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每次都是這樣,他想,每次自殺之後身體會比上一次更虛弱。
這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頭頂掛著一輪陰暗的太陽——被幾團烏雲抱住了,看樣子又要下雨。他決定短暫休息一下,再抓緊時間上路。
瞥見路邊歪著一塊表面平滑的石頭,談越顧不上髒不髒了,一屁股坐下去。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流水聲,倒是不見有別的行人走這條小道。
他叉著腿,雙眼放空,不一會兒就被困意襲擊了,視線漸漸往下墜——突然間,他瞧見他坐著的石頭上磕著幾個字,隸書體,余幼……下個字他認不出來。
這好像是一塊石碑?
他趕緊站了起來,還未站直眼前突然一黑,他的意識空白了一瞬,就這麽摔了下去。
昏倒的時候他沒覺得疼,等意識漸漸蘇醒了,大約幾秒之後,談越發現肩膀和腰摔得不輕,他上上星期在客棧自殺未遂的淤青剛褪,這下又添了新的。從前骨折的地方也隱隱作痛。
談越在心裡默默說,怎麽沒有摔在石碑上,腦袋撞得四分五裂呢?
他靜靜地躺在草叢裡,仰面望著龐然濃綠的樹冠織成的天空面罩。這個角度看去,能見到一隻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樹上蹦躂,搖頭晃腦。談越甚至聞到了茶花的清香,應該是不遠處有一叢茶花。
還差一隻熊過來舔他的臉。
這麽想著,他又不想起來了。
談越疲憊地合上了眼睛。
他仰面躺在草叢裡,壓垮了幾支茶花,眼睛緊緊閉著,若是有行人路過,一定會以為此人已經死了。不知過了多久,談越的意識又被困意蠱惑了,他絲毫不知一個黑色的身影慢慢向他走了過來——直到那人一腳踩在他腦袋旁邊,一隻枯枝啪地斷了,飛濺到談越胸前。
談越倏忽睜開眼。
還是一片樹枝樹葉,但比剛才多出來一張鬼臉。鬼臉的血紅皮膚上長著黑色的斑斑點點,雙目又長又細,嘴角快咧到耳根了——活神的面具。
他眨了眨眼,驟然清醒了。
活神蹲下身,黑袍子披散在他腳邊,染上了霧氣和露珠。他伸出一節袖子——或者說手,隔著一層布料摸了摸談越的額頭,又滑到他腦後的頭髮裡,指尖觸到剛剛摔到的地方,談越疼得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活神以為他受傷了,這是在檢查傷勢……
談越緊緊地盯著那張面具,眼眶裡,一雙人類的瞳仁漠然地注視著他。他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又按上了他的肩膀。
活神手指很熱,和活人一樣的溫度。撫摸他被磕破皮的皮膚時,談越忍不住戰栗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活神的袖子,說:“我沒事……”
為了證明這句話,他掙扎著自己坐了起來。
活神起身,俯視了他幾秒,轉身就走。
“誒!”談越火急火燎地站起來追他,“你要去哪?”
活神不為所動,快步朝樹林深處走去。談越踉蹌地追了幾步,險些摔倒,他扶著樹,對著活神快要消失在樹與樹之間空隙裡的身影大聲問:“你是不是住在湖心島?”
回答他的是幾聲受驚的鳥鳴。
活神又走了。談越並不意外,他慢慢踱步回到剛剛他摔倒的地方。就在被壓折的茶花叢邊,有幾個腳印。他回憶了一下剛剛活神蹲下來時,衣擺下露出一角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