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好友沒有?”
“加了。”
他又問:“你有沒有對象啊,越越?”
怎麽又是疊字。談越皺眉,“沒有。”
“哦,那就好,你可是——啊!”趙趙突然大呼小叫,身子向後仰,誇張道,“弟弟,沒想到你是字母圈的啊,怪不得你早上的衣服上有血。下午出去玩啦?”
“啊?”談越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什麽啊,一驚一乍,什麽字母圈?”
“S.M啊,你懂的。”趙趙曖昧地努嘴,“你在哪兒玩的?眉鎮還有這種地方啊?還是帶別人回客棧玩的?老司機帶帶我,我也想試試。”
談越莫名其妙,“我不玩這個。”
“那這是什麽?”趙趙斜睨著他,拽了拽他的衣領,“勒脖子,你玩得很開嘛。看你這個萎靡樣子,被吸乾啦?”
談越低下頭,原是他的脖子被勒出了兩圈紅紫痕跡,有的地方還破皮滲血了。看起來確實很像剛剛大戰了三百回合。
他懶得解釋:“我不知道眉鎮有沒有這種地方,自己找去。”
“你跟女的玩兒,還是男的?”
“看人吧。”談越說著,瞥了一眼司徒,對方神態自然,目不斜視,絕不受黃段子的侵擾,多麽像個謹記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教導的端莊大小姐啊。
趙趙還在開他玩笑,叫他別在客棧搞出人命來。談越索然無味。司徒一直坐著,就這麽坐著,安靜地看著他倆插科打諢,他一句話也不說。
老邢不在,只有司徒知道今天他一整天都沒帶人回來,但他沉默了。
晚上雨小了很多,隔著牆壁聽起來像個女孩抽抽搭搭的哭聲。談越看了會電視,又挎上相機計劃出門散步。司徒坐在收銀台後邊玩魔方,客棧大門緊閉,也許是因為老邢今天幾乎一整天都不在所以不招客人。
談越去拔門栓,“我過一會兒就回來,別關我在外邊。”
“我和你一起吧。”司徒提議,“帶你逛逛。”
談越迭聲拒絕:“不了吧?外邊下雨地上濕,你小心滑倒。”
司徒一意孤行,已經將拐杖拿出來了,“不礙事。”
一把木頭拐杖。頂端被磨得光滑,看得出司徒常常用它。司徒走到門前拔門栓,動作熟練。他低下頭向談越微笑,“你帶傘了嗎?”
他笑起來溫和又溫順。
“帶了,走吧。”
在客棧烏暗的光線裡,談越用雙眼肆無忌憚地盯著他。
司徒披上一件很長的風衣,他個高腿長,稍微打扮一下就跟個模特似的打眼。談越慶幸老邢不在這裡,不然一定要發火了,他家的金貴大小姐死活不和來路不明的旅客保持距離。
兩人共乘著一把巨大的黑傘,談越撐傘,另一隻手本想攬著司徒肩膀,想想又算了,他個子比司徒矮,於是一直抓著司徒的手腕,免得他摔了。
大概為了配合談越,司徒步速比之前快了不少,兩人很快見到了一間中學,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太平中學”四個字,放學鈴聲顫抖著,伴著一股人流從校門口湧了出來。
一群騎著單車的男孩女孩飛一樣地從二人身邊劃過,他們全都披著藍白條紋校服外套,腿上穿的卻是各式各樣的牛仔褲、運動褲。
“這種天氣怎麽還在上課?”談越說。
司徒解釋道:“這是寄宿學校,學生家裡大多只有老人,父母在外邊打工。前天暴雨,學校就把學生留下來看著了,免得回家路上出什麽問題。雨小了再讓學生趕緊回家。”
談越聽著,突然心生疑惑:這些眉鎮中學的老師們怎麽解釋神的存在呢?生物老師一定是最頭疼的,就像談越讀初中時,自幼信教的同學曾經用神創論反駁生物老師關於人起源於猿猴的教學。
生活在這種人神並存、神秘主義與唯物主義並存的地界,小孩子的思維是否會很混亂呢?司徒也是這樣長大的嗎?
雨水吧嗒吧嗒地砸在雨傘上,談越撐傘久了,有些手酸,他松開牽著司徒的手,“別動,我換個手。”
說完他再繞到司徒右邊,用右手撐傘。
司徒很聽話,站在原地沉默著,像個失意的男人,他什麽也做不了。談越不知為何生出了微乎其微的同情心。
傘沿的雨珠摔在司徒肩膀上,談越伸手抹掉了。司徒低下頭望著他,雙眼空洞。
他想,這雙眼睛不襯司徒,真可惜。話到嘴邊他又改了,問,“真的治不好了嗎?”
“我是說眼睛。”談越補充。
司徒沒說話,側過臉去瞧他,瞳孔裡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兩人許久沒有說話。四周流動著年輕少年少女的歡笑聲。
司徒生氣了——談越想。
談越補救地問:“你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不冷,”司徒彎了嘴角,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個笑容,“我們回去吧?”他提議道。
司徒的臉變得多快,談越迫切結束同遊的腳步就有多快。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家殯葬店,門口毫不遮掩地擺了一隻巨大的黑衣紙人,眉目清晰,身材健壯,臉塗得很蒼白,頭頂快要挨著天花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