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
沈秦卻掛斷了電話。
沈岱疲倦地籲出一口氣。他對尤興海的恨,遠不及沈秦對其百分之一,也難怪沈秦如此憤怒,尤興海並非沒有遭報應,只是這報應對他們來說還不夠,可他除了暗暗詛咒尤興海,也別無他法。
沈岱請了一段時間的假,最近幾乎是過上了醫院和家裡兩點一線的生活。
他並不想天天去看瞿末予,但如果他不去,瞿末予就會不停地打電話發信息,時而以傷情裝可憐,時而把丘丘搬出來,見了面更是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他走,他只能和瞿末予商量一個固定的探望時間,其他時候他要去照顧姥姥。
當他不得不接受姥姥正在離開的事實,他無比珍惜每一次姥姥醒過來的時候,哪怕只能說上幾句話。
就在瞿末予出院的前一天夜裡,沈岱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吵醒,他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睛,好像身體已經做了長久的暗示,他抓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沈秦的名字,心臟好像一瞬間從高空墜落。
沈岱的手指顫抖著劃下了通話鍵。
“你快來醫院。”沈秦哭著說。
第一百二十三章
當與重要的人面臨天人永隔時,每個人都會被迫思考生命與死亡的意義,試圖用更高維度的釋義來減輕離別的痛苦。
沈岱記得姥爺去世時,他坐在醫院的樓梯間裡痛哭,那時候不僅僅是哭至親的離開,更是在哭家庭的變故帶給他的所有苦難,哭他將要面對一個充滿高壓的未來。
快十年過去了,有些問題並不會因為年齡和閱歷的增長而得到更好的解答,但會不再需要被解答,而時間的確能讓人變的更堅強。
當沈秦哭得站不住時,沈岱的第一反應是麻木的,他好像預習了千百遍,平靜地接受了姥姥去世的事實,感謝了醫生和護士,但他沒有去和姥姥告別,因為在此之前,每一次姥姥醒來的時候,他們都在告別。
瞿末予穿著病號服,一直默默陪在沈岱身邊。
沈岱開完了死亡證明,也不知道是困、是餓還是累,總之感覺不太舒服,便坐在椅子上休息,突然,一杯熱茶遞到了他面前,他愣了一下,好像這時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裡探出頭,發現了瞿末予。
“阿岱,你還好嗎。”瞿末予擔憂地問道。他知道沈岱和姥姥的感情極深,那是世間最牢靠、最厚重、最無私的養育之恩,但此時的沈岱表現得太平靜了,平靜得不正常。
沈岱接過茶,喝了一口,溫潤沁香的液體順著喉管流進胃裡,頓時整個身體都跟著暖和了起來,他道:“還好,姥姥病了五六年了,這一天我很早就有準備了。”
“你已經盡力了,盡力照顧她,盡力給她治病,可惜她得的是治不好的病,跟你是否有錢、是否盡心無關。”
沈岱道:“我明白。”
瞿末予皺眉看著沈岱:“你有任何情緒,都不需要壓抑自己。”
沈岱低頭看著手裡的死亡證明,沉默了半晌,說道:“還有好多事要辦呢,你看沈秦,他從小嬌生慣養,只能做一些基本的事,除此之外沒多少生活技能,遇到事只會哭……不過,我走的那一年,他把姥姥照顧得還可以。”
“交給我來處理,好嗎。”瞿末予輕輕摸了摸沈岱的頭,“你這段時間太緊繃了,你應該回家休息一下。”
沈岱搖搖頭:“我自己處理吧,姥姥的資料都在我這裡,下午還得去趟公安局,還得聯系殯儀館,好多事呢,但也是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
“阿岱。”瞿末予的手落到他臉頰,輕輕將他的頭扳向自己的方向,溫柔地看著他,“阿岱,你可以依靠我,你不是一個人,也不需要獨自面對所有事,你要知道這一點,好嗎。”
沈岱點點頭。
瞿末予傾身在沈岱的頭髮上親了一下。
沈岱聞到他身上的藥味兒,看到那藍白條的病號服,才猛然從恍惚中想起瞿末予的傷:“你能下床了嗎?”
“明天就出院了。”瞿末予摸了一下後頸,“傷口已經愈合了。”他說這句話時,神情全然沒有病愈的輕松,反而有些落寞。
“那腺體功能……”
“需要時間,治療配合複健,才有可能逐漸恢復。”瞿末予聳了一下肩,“別擔心,我一定會恢復的。”
沈岱凝眸看著瞿末予:“嗯,我相信你可以。”
“為什麽?”
“因為你……總能做成想做的事。”
“大部分時候,是的。”瞿末予笑看著沈岱,“不過有一部分還得靠你。”
沈岱低下了頭。
“我讓司機跟著你,你想做什麽、辦什麽事,都更方便一些。”瞿末予不等沈岱開口,跟著說道,“丘丘還在家等著你,你也想節省些時間,對不對。”
“……好,謝謝。”
姥姥去世後的那幾天,沈岱處於一種難以形容的狀態中。他平靜理性地處理著後事,當年也是他處理姥爺的後事,所以已經有了經驗,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但他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伴隨著強烈的抽離感,就好像……就好像他的肉體在行動而靈魂在一旁觀看,或者他被包裹在透明的薄膜裡接觸外界,看似在這裡,其實又不在這裡。
這期間,他沒有余力去過多關注外界的事,但也知道瞿末予在出院的當天就去了公司,用健康穩定的形象破除諸多謠言。幸好現在的信息素貼紙功能性越來越強,只要不近身,沒有人會發現他現在沒有信息素。而瞿末予的回歸,意味著瞿承塵的事要被解決。